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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篇(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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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善而視之,見性之無惡,則充實而不雜者顯矣。從無惡而視之,則將見性之無善,而充實之體墮矣。故必志於仁,而後無惡;誠無惡也,皆善也。 苟志於仁,則無惡;苟志於不仁,則無善;此言性者之疑也。乃志於仁者,反諸己而從其源也;志于不仁者,逐於物而從其流也。體驗乃實知之。夫性之己而非物、源而非流也明矣,奚得謂性之無善哉! 氣質之偏,則善隱而不易發、微而不克昌者有之矣,未有雜惡於其中者也。何也?天下固無惡也,志於仁則知之。 五行無相克之理;言克者,術家之膚見也,五行之神,不相悖害,木神仁,火神禮,土神信,金神義,水神知。充塞乎天地之間,人心其尤著者也。故太虛無虛,人心無無。 得五行之和氣,則能備美而力差弱;得五行之專氣,則不能備美而力較健。伯夷、伊尹、柳下惠,不能備美而亦聖。五行各太極,雖專而猶相為備,故致曲而能有誠。氣質之偏,奚足以為性病哉! 「乘六龍以禦天」,位易而龍不易也,乘之者不易也。「博學而詳說之以反約」,則潛見躍飛,皆取諸源而給之,奚隨時而無適守乎?此之不審,於是無本之學,托于乘時觀化,以逃刑而邀利。其說中于人心,而末流不可問也。 天德不可為首,無非首也;故「博學而詳說之,以反說約」。「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寬以居之,仁以行之」;不執一以貫萬,乃可行乎變化,而龍德全也。 統此一物,形而上則謂之道,形而下則謂之器,無非一陰一陽之和而成。盡器,則道在其中矣。 聖人之所不知不能者,器也;夫婦之所與知與能者,道也。故盡器難矣;盡器,則道無不貫。盡道所以審器;知至於盡器,能至於踐形,德盛矣哉! 「—陰一陽之謂道」,不可雲二也。自其合則一;自其分則多寡隨乎時位,繁賾細密而不可破,抆抆而不窮,天下之數不足以紀之,參差裒益,莫知其畛。乃見一陰一陽之雲,遂判然分而為二,隨而倍之,瓜分縷析,謂皆有成數之不易,將無執與! 「繼之者,善也」;善則隨多寡損益以皆適矣。「成之者,性也」;性則揮然一體,而無形埒之分矣。 以數言理,但不於吉凶成敗死生言之,則得。以數言吉凶、成敗、死生,喻義乎?喻利乎?吾不知之也。 「成章而後達」;成章者,不雜也,不黯也。「言顧行,行顧言」,則不雜;「較然易知而易從」,則不黯。異端者,始末倏忽,自救其弊以無恒,人莫能執其首尾;行所不可逮,而姑為之言說,終身而不得成其章,奚望達乎? 德成而驕,非其德矣;道廣而同,非其道矣。「泰而不驕,和而不同」,君子之守也。「惟精惟一,允執其中」,至矣;而申之以「無稽之言勿聽,弗詢之謀勿庸」,酌行四代之禮樂,盛矣;而申之以「放鄭聲,遠佞人」。聖人洗心退藏而與民同患;邪說佞人,移易心志,凡民之公患也,聖人不敢不以為患。若厐然自大,謂道無不容,三教百家,可合而為一冶,亦無忌憚矣哉! 謂井田、封建、肉刑之不可行者,不知道也;謂其必可行者,不知德也。勇於德則道凝,勇於道則道為天下病矣。德之不勇,褐寬博且將惴焉,況天下之大乎? 「所欲與聚,所惡勿施」;然匹夫匹婦,欲速見小,習氣之所流,類於公好公惡而非其實,正于君子而裁成之。非王者起,必世而仁,習氣所扇,天下貿貿然胥欲而胥惡之,如暴潦之橫集,不待具歸壑而與俱氾濫;迷複之凶,其可長乎?是故有公理,無公欲;公欲者,習氣之妄也。不擇于此,則胡廣、譙周、馮道,亦順—時之人情,將有謂其因時順民如李贄者矣;酷矣哉! 性者,善之藏;才者,善之用。用皆因體而得,而用不足以盡體;故才有或窮,而誠無不察。於才之窮,不廢其誠,則性盡矣。「多聞闕疑,多見闕殆」;「有馬者,借人乘之」;借猶請也,謂有馬而自不能禦,則請善禦者為調習,不強所個能以僥倖。玩「之」字可見。皆不詘誠以就才也。充其類,則知盡性者之不窮於誠矣。 「不屑之教誨,是亦教誨之」;教誨之道有在。不屑者,默而成之,卷而懷之,以保天地之正,使人心尚知有其不知而不逮,亦扶世教之一道也。釋氏不擇知愚、賢不肖,而皆指使之見性,故道賤;而托之者之惡,不可紀極;而況姚樞、許衡之自為枉辱哉! 「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可棄」,自盡之道也。「不可與言而不言」,衛道之正也。「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必且曲道以徇之,何以回天而俟後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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