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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肇稱殷禮 至 無遠用戾


  按此段《經》文,傳注皆離析而不相屬,抑背戾而不可曉,且以為公告成王之辭,則倨侮失體,既與《召誥》《無逸》之文不類,亦與前「複子明辟」之文不侔。至以「予其明農」為周公告歸之詞,則文既不誠,理亦太妄。蓋周公為王叔父,為周大宗,所謂繼別為宗也。 爵元侯,位三公,即欲告老歸政,自當返彼侯服,豈若後世布衣而取卿相者,可於致政之日為之辭曰「歸田間而秉耒」乎?此所謂文之不誠也。且漢儒之以「明農」為歸田,乃以曲全其篇首「復辟」之邪說。宋儒既辟復辟之妄,而複守「歸田」之陋,是憎胡頭而留其鼻也。公受武王之托,相成王以定天下。其為任為辭,此何等大事,使于理於事在可歸休,則于王在豐命公相宅之日,既不面陳事畢歸休之志,又不待營洛已竟,王來公返之余,特為申告,乃因告王宅洛之便,附伻人而順及之。褻宗社,慢君上,而不自敬其進退,亦莫此為甚矣!漢儒以後世君臣駔儈之心,臆度君子,若將知成王之必命公以居守,而故先為告去,此桓溫、劉裕之所不屑為者,而公豈然哉!斯所謂理之太妄者也。

  其曰「王肇稱殷禮,祀於新邑,咸秩無文」,乃已事之辭,非以教王使然,辭氣顯明可見。而呂東萊乃謂「格君心,萃天下,宜周公以為首務」,其背戾者一。以「予惟曰庶有事」為止句,既歇後而不成語,且舉行大典,初無可秘之隱謀。使百工從王于周,則其必有事也,人具知之。百工方待恩澤於下流,乃為且吐且茹之語,而曰:「庶幾其有事乎?」若誘稚子而嗾駑僮者。何公之辱朝廷而輕天下之士邪?其背戾者二。大臣之于幼主,雖其政令言辭皆得與為裁定,然陳 謨以定命,自居平啟迪之功,若播告在廷,為誓為誥,代天言而視詔章,必其在高文大冊者也。今區區「汝受命篤弼」之五字,成王乃不能自出諸口,史佚諸人不能代為之詞,而必待公千裡外之遙授,則居平所抗法以教者何為?浸令百工別有所陳,將成王周章罔措,複馳使以請教於洛,待之數十日而後答乎?如雲公於此誥之外,別有所撰授,如楊修之預為條教,應變不差,而成王以區區五字不能自言之童 ,則雖公有成教,亦且如高緯之誓師,而以笑終之矣。此其背戾者三。朋,比也。比,黨也。臣結黨以背公,則謂之朋。君之偏有所愛,是可雲私也,而不可雲朋也。君朋臣,則父亦朋子乎?且自洛往豐之百工,素非成王左右之近臣,論功行賞,即有所不均,而非關黨昵,而何事戒孺子之無朋,不一詞而足?此其背戾者四。《立政》曰「告嗣天子王矣」,重言王者,以申警成王,使知位尊而任重也。若「衝子」之稱,則為相恤之詞。乃雲「汝唯衝子」,則其詞旨既若相寬假,而抑為敖慢之詞。且雲「惟終」,則豈非衝子而可不惟終乎?其背戾者五。公于成王,親雖叔父,義實君臣。成王初齡,未有太甲顛覆之事也,乃尹於太甲不惠之餘,亦但雲「辟不辟,忝厥祖」,且雲「惟朕以懌,萬世有辭」,不致危言以相詛。而公于成王無過之日,且方告營洛之盛事,乃若嚴父之責頑子,士師之告罷民,而曰「朕教汝,汝乃不蘉,時惟不永」,詞傲而言之不祥。宇文護之不敢施於其君者,公乃出諸口而無慚,是與鬻拳之兵諫無異,而君臣之禮廢矣。且成王固曰:「公其以予萬億年敬天之休。」而公乃雲「時惟不永」,何其相反之甚,而相報之虐也!其背戾者六。《經》雲「無遠用戾」,其非雲無遠弗至也,明甚。東萊乃雲「無遠而至」,則不知其成何文句?豈遠人皆至而可雲「無遠而至」?是猶人言無食不飽而曰「無食而飽」,其可乎?其背戾者七。若其首尾轉折之間,倏此倏彼,句別為義,而節別為事,後人以不喻公之旨而離析釋之,公亦不自喻於心而離析言之哉!今繹本文而求其可通,凡此蓋公初往迎王之詞也。為釋之如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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