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遁于荒野,入宅於河,自河徂亳


  說命下

  遁于荒野,入宅於河,自河徂亳

  河雲「入」,當是河內。亳雲「徂」,亦以見小乙武丁之都於沫土,故居亳言往,而不言來也。高宗之所以遁者,以殷禮立弟。自祖丁之後,諸弟子爭相代立,比九世亂。盤庚崩,弟小辛立。小辛崩,弟小乙立。小乙崩,子武丁立。以殷立弟以及嫡長子之序正之,則當立者盤庚之子,而非武丁也。所不當立而嫌於得立,故其在小乙存之時不能安于國,而必出遁以遠嫌也。「入宅於河」,則漸逼矣。「自河徂亳」,則據先王之故都,而植之固矣。故小乙崩,得有所奉以入繼,而廢盤庚之子以立焉。《無逸》曰:「舊勞於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即位而言「作」者,非所必承,作起而踐大位也。故與祖甲之「不義惟王,舊為小人」同詞,而非但如孔穎達所雲:「其父欲使知民之艱苦。」蓋亦分義與時勢所迫,如漢孝宣、唐宣宗之事矣。小乙終廢殷法,舍其兄之子而立其子,是謂私恩。若高宗所承之大宗,則終宜以盤庚為正。乃高宗過隆其父,居喪則亮陰,典祀則豐昵,其亦顧私恩而違公議。雉雊之變,實為之應。故祖乙亟以為不正,而亦有難於顯言者。特戒之曰「罔非天胤」,則推崇盤庚以折高宗之邪心,亦可謂婉而至矣。高宗之顛末,見於《書》者極為詳核,要其遁于荒野,則小乙之始念,束于家法與公議,且亦如宋繆公屬國於與夷,而使其子馮出居於鄭,特漸引之以入,而又樹之於故都,則其父子之密謀,有不可掩者矣。《竹書》稱小乙命世子武丁居於河,亦紀之失實,武丁固不得有世子之稱也。而高宗於此追述已事,雖以自歎其失學,而殊有追憾已往、欣幸今日之意。且其在野、在河、在亳,密謀汲汲而無暇日,亦可想見其窺伺天位之實。則蔔相而先佯為不言,又托之夢以服眾,要亦其巧心之熟試也。周公以之與太戊、祖甲並稱,而《易》譏之「憊」。高宗非三代之令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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