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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上


  書經稗疏卷四上

  周書

  泰誓上

  惟十有三年

  武王克商之歲日月時,先儒紛訟不一。其以為己卯歲者,劉歆《三統曆》與邵子《皇極經世》也。其以為辛卯歲者,《竹書》與唐一行也。以為武王即位之三年者,孔安國也。以為十一年起兵而十二年克商者,《竹書》也。以為十二年起兵而十三年克商者,《泰誓》經文與《家語》《管子》也。孔氏通文王受命之歲而計之,其誣妄不經,宋儒辨之詳矣。

  天子受天命,侯伯受王命,蓋曰「受命」。《中庸》曰「武王末受命」,受於天也。文王受命專征伐,受於紂也。詞同而事異,昧者因惑焉。其以為十二年伐商而十三年克之者,一行以為通成君之歲是也。文王薨於己卯,而克商以辛卯,歷年十三。嗣子定位于初喪,逾年改元,或為周制。而武王初立,猶用殷制也。至於以甲子紀之,則為辛卯而非己卯。一行據《國語》「歲在鶉火,月在天駟,日在析木之津,辰在斗柄,星在天黿」,上推千歲,合符不爽。建亥之月戊子日在箕十度,晨初月在房四度,建子月朔日庚寅,日月會南斗一度,辰星夕見鬥二十度,惟辛卯歲為然。則一行之精密,非劉、邵之所能與矣。《三統曆》以文王薨之己卯為克商之年,差十二年。而邵子以克商之辛卯為昭王之三年,乃以商武丁三年當王季即位之十七年。己卯歲為克商之年,其差七十二年,月不在房,辰不在鬥,星不在天黿,以歲差六十七年一度准之,日尚在鬥杪,為星紀之初,而非析木之津也。則折中歸一,其為武王逾年改元之十二年辛卯歲,定矣。朱子以四月有丁未推之,謂諸家曆以此年二月有閏。不知所謂「此年」者,己卯乎?抑辛卯乎?如必辛卯而有閏,則非己卯亦審。閏之積差,未有相去七十三年,而同於建卯之後月無中氣者也。文王薨以己卯,生以癸卯。武王崩以丙申,生以甲子。文王二十二而生武王,世傳十三而舉武王者,妄也。陳氏謂二十四而生武王者,亦誤也。文王以己巳歲得太公以為師。其先囚於羑裡,太公未嘗歸周也。以武王生於甲子計之,年已六十有五,而後邑薑歸焉。既無莫年方娶之理,若以為繼室,則禮無二嫡,諸侯固不再娶,斯《禮記》夢齡之說,固不足信。武王實不以甲子生,而亦無九十三年之壽也。

  至於克商月日之差,《汲塚書》雲:「一月丙辰旁生魄,若翼日丁巳,王步自于周,伐商。越若來二月既死魄,越五日甲子,朝至,接于商。四月既旁生魄,越六日庚戌,武王朝至,燎于周。」又曰:「維四月乙未日,武王成辟四方。」以武王發周之日較之,《武成》亦異。今按《武成》所雲一月者,建子之月也。以前建亥之月晦前一日戊子,月晨在房四度,周師初起,又五日而武王始出,知其為建子之月也。建子之月朔日庚寅,四日癸巳,王乃躬蒞六師。其月二十九日戊午,渡河而北。建醜之月朔日庚申,五日甲子昧爽克商。建卯之月丁未祀于周廟,庚戌大告《武成》。甲子去丁未一百四日,建醜月五日去建卯月十九日止六十四日,而多四十日,則是年之閏,蓋在周正三月之後,而不在夏正二月之後也,與朱子所引曆家之言為殊。若如《汲塚書》之以丙辰為一月望後之一日,則雲甲子八日,二月五日不得為甲子,而與其曰「既死魄,越五日甲子」者,自相背戾矣。其曰「既旁生魄,越六日庚戌」,以一行所推,建卯之月十六日甲辰望,十七日為旁生魄,六日而得庚戌為二十二日,則與《武成》合而不爽。今以一行之法,推《泰誓》《武成》之月日,則周師起於庚寅歲夏正十月之二十九日,或二十八日。 武王即戎于夏正十一月之四日,滅商于夏正十二月之五日,武王反豐以夏正二月之三日,祀廟於十九日,柴望於二十二日。而蔡氏以戊午為一月二十八日,甲子為二月四日,既用《三統曆》所推辛卯為建寅月朔,後《一行曆》一日,而謂建子之月為二月,則以商正紀事,而不知史成于有周受命之後,稱年而不稱祀,則其為周正無疑也。以周正紀事,四月為夏正之二月,則十有三年春大會于孟津,亦以夏時冠周月。如《春秋》之所謂「春王正月」者,其實冬也。蓋癸巳為建子月之四日,則甲子必為建醜月之五日。而林氏謂「日行三十裡」,豐去孟津九百里,孟津縣至西安府八百四十裡。 凡三十日而自豐至孟津,程期吻合。使以夏正十一月四日自周於征,而次年二月五日乃至孟津,則在塗凡九十一日,師老糧匱於未見敵之地,太公不如是之拙。而況注已明言一月二十八日,則非夏正建卯之二月為已明,徒于春會孟津之下,力辨其為夏正之春,借注之矛,攻注之盾,而已足矣。《春秋》以夏時冠周月,朱子力辨胡氏之非,因疑春會于孟津之誤,不知孔子憲章文、武,作《春秋》以尊王,固必以周之所謂春而為春,則朱子之未達,而胡氏創制之說亦非矣。《詩》曰:「四月維夏,六月徂暑。」言「維夏」則本非夏,而維時謂之夏也。「徂暑」者,往而向暑也。使為夏正之四月,則固然其夏,而不待曰「維夏」,六月暑已極,而不當言「徂暑」也。是周之紀四序,固一以建子為春矣。若《豳風·七月》之詩,以夏正紀時物,則以公劉遷豳在夏之世,承公劉而用夏爾。周師之起,以武王成君之十二年建亥月。武王於征,在其明年一月之四日,故謂之十有三年。若以夏正紀月,而用逾年改元之法紀歲,則孟津之會在武王十一年之十一月,而牧野之役在十二月。《序》用漢人已改夏正之時月,從周制逾年改元之典禮,謂之十一年亦可。此《經》文與《序》《竹書》與《唐曆志》異說同揆,原不相悖也。而漢儒通算文王九年為武王之年,《經世》上涉武丁之己卯,《汲塚書》丙辰、丁巳之訛,則皆參差齟齬,其誤易見,不勞辨而自破矣。上推往古之日月,是非固為難辨,誠有如朱子之疑。乃幸而有七政行度之可推,見於《國語》,則十三年春大會于孟津,實辛卯歲夏正十一月二十九日戊午。考於曆而合,考於《經》而合,考於《國語》而合,斯可信已。

  宜於塚土

  注雲:「塚土,大社也。」按天子為民立社曰大社,自立社曰王社。諸侯為民立社曰國社,自立社曰侯社。有大師則設軍社。軍社為軍而設,不在大社、王社、國社、侯社之列。《綿》之詩曰「乃立塚土,戎醜攸行」,明軍社之為戎行設也。蓋二社為國所憑依,無可遷行之禮,故《春秋傳》曰:「不有居者,誰守社稷?」則君行而社不與俱行矣。乃以大師所次,民聚而君在焉,則軍舍而居然國容。以祈以報,不容無主,則別立塚土以為軍行之社,師出則載以行。斯國社不移,而軍自有社。故《詩》曰「戎醜攸行」,而禮謂之設,明其非大社矣。

  周當太王之世,遵用殷禮,則預立塚土以待戎行,武王承之。至周公定禮,以塚土預立,無事則嫌於瀆設,乃廢預立之制。而有大師,則暫立焉,故小宗伯之職曰:「若大師,則帥有司而立軍社。」肆師之職曰:「凡師甸用牲于社宗。」而鄭玄曰:「社,軍社也。」武王以前,塚土預立,則師將行而宜祭亦於此社,周公以後,軍社不預立,則先宜於大社,而後立軍社。故《周禮·大祝》曰:「大師宜於社,造于祖。」設軍社先宜而後設,則所宜者非所設矣。而《春秋傳》之「祓社釁鼓,祝奉以從」,祝為師祝,而社亦軍社。其國社、侯社,固自若也。武王之所宜者,太王所立之軍社。《周禮》所雲「大師宜於社」者,自王畿之大社,既不可泥《禮》以說《書》,而太王為殷之侯國,有國社而無大社,則塚土不得有大社之名。《毛傳》曰:「美太王之社,遂為大社。」則又泥《禮》以說《詩》,均於失已。

  牧誓

  庸、蜀、羌、髳、微、盧、彭、濮

  按此八國,傳注多有疏失。今考:庸,上庸也,在今鄖陽竹溪縣西。蜀國本在成都,帝嚳支庶所封,世為侯國。羌者,參狼、白馬之羌,漢為武都之羌道,今文縣千戶所其地也。髳,按《說文》雲:「漢令有髳長。」大縣曰令,小縣曰長,今考《漢郡國志》無髳縣,惟蜀郡屬國有旄牛縣,《華陽國志》雲:「旄,地也。在今黎州安撫司。」微者,《華陽國志》:「上庸郡之微陽縣也。」計其為國,當在竹山、房縣之間。盧者,《漢郡國志》南郡有中盧縣。《襄陽耆舊傳》曰:「古盧戎也。」《春秋傳》:「羅與盧戎兩軍之。」盧地近羅,羅在宜城西山中今南漳縣地,則盧戎之國,當在穀城、保康之間矣。彭,蘇氏以為武陽之彭亡聚,則是眉州之彭山縣。《唐元和志》雲:「週末彭祖居此而死。」《漢志》亦雲「有彭祖塚」,乃彭祖為殷大夫,而殷固有彭國,不因彭祖得名,則蘇說非也。又《一統志》以成都之彭縣為古彭國,乃天彭門之號,創于李冰,亦非古國名,而《經》文與盧、濮並舉,不與羌、蜀相連,則亦非也。《春秋傳》雲:「伐絞之役,楚師分涉于彭。」今酉陽平茶有彭水,於地太遠。故杜預曰:「彭水在新城昌魏縣。」昌魏在房縣北,則彭之為國濱于彭水,當在上津縣之南也。濮與麇為鄰,故《春秋傳》雲:「麇人率百濮聚於選。」麇今鄖陽府治,其東則楚也,其西則濮也。是濮之為國,夾漢水而處,居鄖陽之上流,在白河之東南矣。在周之西南者,由庸而蜀,由蜀而羌,由羌而髳,皆以自東而西為序。在周之東南者:由微而盧,由盧而彭,由彭而濮,皆以自南而北為序。而庸、蜀、羌、髳亙處千里之外,微、盧、彭、濮聚於數百里之境,則大小遠近固有不齊,要則《詩序》所謂「南國」也。庸宜連微、盧以紀,而連蜀者,或以其國之大而先之,或以庸居七國之中而為之統率也。傳注謂微在巴蜀,彭在西北,濮在江、漢之南,羌為先零、罕、開、彭為彭亡聚,同歸於誤。

  以役西土

  四字,孔傳義既不諧,蔡注謂「勿迎擊之,以勞役我西土之人」,則不恤彼之見殺,而以舉刃為勞,其言亦甚不仁矣。役,服役也。以,用也,以歸也。言降者勿殺,當以之而歸,使服役於西土也。《經》文本皎然可見,何必巧於立說,以為慘刻之言哉!

  武成

  步自周

  蔡注雲:「周,鎬京也。」今按:武王遷鎬,在武成之後,《文王有聲》之詩可考也。其詩之五章曰:「豐水東注,維禹之績。四方攸同,皇王維辟。」言四方會同于豐,以臣服于周,而武王成其為君也。其八章曰:「豐水有芑,武王豈不仕。」言武王之有事者,始基於豐也。其六章曰「鎬京辟雍,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者,言武王遷鎬,當天下大定之後,四方皆服,不但底定東土而已也。其七章曰:「考卜維王,宅是鎬京。」言武王已正號稱王,而始卜宅也。則遷鎬在武成之後明矣。且此篇下文雲:「王來自商,至於豐。」其歸也于豐,則其往也亦于豐。而蔡氏乃雲:「文王舊都,周先王之廟在焉。」夫遷國者必遷其宗廟,武王居鎬而廟在豐,將廟不與並遷,而鎬無廟與?是棄其祖考而遠之也。抑豐、鎬之皆有廟與?此漢豐沛高廟、唐東都太廟之所以為失禮,而武王不宜爾也。且豐、鎬而皆有廟,則自可告武成於鎬廟,抑不當舍鎬而至豐矣。蔡氏之雲爾者,以《召誥》亦雲「步自周」,疑其同為鎬京,不知《召誥》在遷鎬之後,自可謂鎬為周,詞同而實異也。蓋周本以岐之周原為國號,都屢遷而號仍故,亦猶商之十三遷而仍商洛之名,則岐本周也,豐亦周也,鎬亦周也,乃至東遷郟鄏而猶然周也。豈得以《召誥》步自之周,為此步自之周哉!

  放牛歸馬

  孔傳雲:「華陽、桃林,非長養牛馬之地,欲使自生自死,天下不復乘用。」釋《書》之童騃可笑,未有如此之甚者!華陽、桃林在王畿千里之內,亦民居之井廬也。放而使之逸,則其蹂踐嘉穀者,為害既不可勝言,而雖以比屋可封之民,牛馬在野,棄而弗問,亦未有不招系而奄有之者。使周民之樸願至於此極,將《費誓》所雲「竊牛馬」者,徒非武王之天下,周公之國乎?假令群驅牛馬于山野之地,不待匝月而盡為人有,不但人貪牛馬,牛馬固依人也。人有之而不禁,則無主之物,人所必爭,是教之以攘奪也。如其禁之,則是懸之餌而驅民於阱也。且牛隨牛,馬隨馬,以至於人之闌廄,必欲驅之入山,亦奔走其民而日不給矣。況乎欲示銷兵,則當自兵甲始。兵甲之用,唯以資戰,而他無所庸,不如馬之可以駕乘車,牛之可以駕收穫之役車而尤可耕也。有可他用之牛馬,棄之而唯恐死亡之不速,無可他用之兵甲,何不焚之沈之之為快乎?故曰「兵,兇器也」,不曰牛馬兇器也。然且於兵則釁而藏之,於甲則橐而斂之,是所雲不復用兵者,亦以安一時之反側,而非謂永不復用也。呂氏謂與晉武之去武備,唐穆之銷兵不同,其說是也;而又雲但歸放用以伐紂之牛馬,而十二閑與邱甸之賦不廢,則亦惑于孔氏之狂愚矣。伐紂之牛馬,豈非十二閑與邱甸之賦乎?使王廄不用,民賦不取,武王何所更得牛馬以成伐紂之軍?倘前所取之廄中者棄之,而後更責圉人之蕃息,則是浪擲固有而別求之,其愚已甚。前所賦之邱甸者棄之,而後更派取於民以補之,其殃民不尤酷哉?君子敝帷不棄,以葬馬也。驅盈萬之牛馬,蔽塞山谷,晝亡與秣,夜亡與棲,虎狼所噬,霜雪所侵,盜所攘食,不一年而死亡且盡。夫牛馬者,固不能如虎豹犀象之耐處山林,而仰飼畜於人者也。用其力以定天下,而與虎豹犀象同其驅遠,且致之必死之地而不恤焉,抑豈君子之所忍乎?華山之陽,桃林之野,其北則漢、唐之沙苑也,其南則鄧析之壤也,固為畜牧之善地。孔氏何所見而謂非長養之地邪?「歸」雲者,歸其所自來,廄歸廄,甸歸甸也。「放」雲者,釋之於衡軛之間也。馬言「歸」,牛言「放」者,互文也。放而弗乘,歸之於牧,乃在由豐適洛,東諸侯朝周之孔道,使天下知兵車稅駕,而紂所與同惡者且置勿討,以俟其自新也。如其兵之再舉,則必取之於廄牧,而號令早及於東人往來之道,天下亦共知之,而非火炎昆岡,因勢便及之淫威矣。至愚者秦,銷兵以為金狄而已,不及馬也。乃以有用之牛馬,視之如虺蛇之螫手,無可奈何而趣其自死,啟戎心,召爭竊,勞民害物,傷馴致之財,貽他日重賦之苦,贏政之所不為,晉惠之所能知,而謂武王其然乎?故曰:童騃可笑,未有如此說之甚者也。

  攻於後以北,血流漂杵

  北,背也,背叛也。北之正訓本為背叛。北方向陰而背陽。陽非所宜背者,故借北為坎位之方名。殷都雖在牧野之北,而奔潰之卒,勢將四散,知「以北」之非以方言也。「攻於後以北」,猶《春秋》書「入于戚以叛」,謂背紂而為周用也。朱子以為自相踐蹂,則敗軍奔逃,方自求免之不暇,踐人者既倉皇而幸於得脫,為人踐者業已僕而不能攻人,漂杵之血何從而有?陳氏謂:「先驅,商之平民;陣後,紂之惡黨。民怨之深,遂因此反攻之。」其說是已。「漂杵」,本或作「鹵」,楯也。軍中無杵臼之用,當以漂楯為正。杵字從午得聲,古或與鹵通。「漂」者,血濺而漂之。如風吹雨之所漂及。先儒謂「漂浮而動之」,說太不經。雖億萬人之血,亦必散灑於億萬人所僕之地,安能成渠而浮物邪!

  洪範

  十有三祀

  孔安國曰:「箕子稱祀,不忘本。」孔穎達因謂此篇非史官敘述,乃箕子既對武王,退而自撰其事,故稱祀。夫箕子既不臣周,則其陳《洪範》也,亦非樂於自見,奈何撰之簡編,以侈其訪道之榮乎?況業以周之十三年為十三祀,則已奉周正朔矣。奉周正朔,而加之以商祀之號,名不從乎主人,既為失實,且用其編年而徒愛「祀」之一字,是舍其大而爭其小,箕子之義有愧于陶潛甲子之紀也。蓋此之稱祀者,《武成》所謂「政由舊」者是已。政者,名器制度之謂。由舊者,時所不暇,且以安天下之心,而非若急於革除,以自侈新國者之褊也。故「列爵惟五」,雖小改商制,而「分土惟三」,一仍商典。其改祀為年,易用天正,定名革制,秩禮作樂,皆周公之事。終武王之世,則但除紂之虐,而不易湯之典,如漢高帝之沿秦以十月為歲首。雖所因之得失不同,而其時之不暇,與古人存忠厚以敦謙讓,義則一也。故魯兩生曰:「禮樂必百年而後興。」則武王于克商之餘,不即易祀稱年,亦明矣。《泰誓》之稱年者,成王時史官追序之詞也。此之稱祀,武王時史官記述之文也,而豈箕子之以存商也哉!

  陰騭

  騭,牡馬也。陰牝,陽牡。陰騭雲者,言陰陽之用也。在陰陽之體曰陰陽,以陰陽之用施生者曰陰騭。天所以大生者,一陰一陽之道。絪縕而化生者,陰之騭之之用。五行一陰陽,陰陽一五行。「陰騭下民」,即五行之居上,以統八疇者也。八疇以體五行之用,而五行實秉二氣之用,以用於八疇。武王聞道已夙,故知二氣之用,必有以協於五行之位而不亂者,特於其始終次第、對待合得、以人贊天、上下一揆之理,俾人得順其敘以成事者,或有疑焉,舊已聞箕子之深於其學,故自謂不知而問焉。

  陰騭之用二,而疇有九,則敘立而無缺。疇有九,而自初一至次九,以順而立。一九、二八、三七、四六、損益於五,以合而成。五四三八一六七二九,以序而行。一三五七九、二四六八,以類而辨。則居之協其位者,相求相因而倫以敘矣。合之而四十五。四十,陰也;五,陽也。離之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三五七九,陽也,二四六八,陰也。陰有其體,而用亦陰。陽有其體,而用以騭。陽別言用而陰即體為用者,陽施陰含之義也。九疇統於中五之五行。五行統于二氣之陰騭。水、木、土,騭也。火、金,陰也。水之一,火之七,木之三,金之九,土之五,騭也。其六、二、八、四、十,陰也。則箕子所陳,正與武王所問者相得而章也。傳注不此之察,而曰「騭,定也」,既不諧於騭字之本訓,抑訓陰為陰用之陰,而雲「天不言而默定下民」,則天特不以口言,而鼓以雷霆,潤以風雨,運以日月,凡天下之色皆天之色,天下之聲皆天之聲,何嘗韜戢光響,暗有所定,而使人不得聞乎?暗用而故默之,是天可以有言而故不言,諺所謂懸羊頭賣狗腿者,奚可以此誣天哉?史稱西伯陰行善,君子謂之誣,以有心而近於奸也。文王且必無陰用,而況於天!若徒以無唇舌齒齶之嘵嘵者謂之陰,則將以大聲疾呼為陽,其益陋矣。

  九疇

  九疇之敘,因於《洛書》。先儒相沿,無有謂其不然者。夫唯疇不因《書》,則亦可疇不合數,乃疇既因《書》而作,則疇之敘必與《書》之數相葉。而滅裂本數多寡之實,相生之序,相得之合,以至執《河圖》之中為《洛書》之中,曰以其一居數始而為初一,乃至以其九居數終而為次九,豈非格物窮理之有未至乎?以履一為五行,則失自此始矣。天地之道,一本而萬殊,殊則不可合為一矣。合萬於一者,釋氏之言也。萬不可合而為一,則二亦不可合而為一,萬亦殊,二亦殊也。凡物皆然,而莫甚於五行。今乃合水、火、木、金、土為一冶,而函之於《洛書》履一之〇中,其不相爭而相息者無幾矣。豈此一〇者,即太極之未分陰陽者乎?而又何滯於所履之一方,況其自陰陽而五行,業與太極之未分者差之三累乎?陰陽之于五行,一父母也。生者父,成者母也。方其未生,則父與母二也。及其既生,則業已五。譬如子之有兄弟,形體分而性情異,不可複一,豈待言哉!且自春木、夏火、長夏土、秋金、冬水,在天之五行言之,則尚為一貫之緒。今一水、二火、三木、四金、五土,因生者之多寡,以為所生者微著之序,則才各別位各建,其五而非一,尤不可誣已。且《洛書》之居於後而曰履,履者履於實也。後者成也,是成性以後,而非天人授受之始也。五行者,天以化而人以生,固非可履者也。以履為初,既無當於理數,乃無端隔三位,而以右肩之二為次二,顧曰二位在坤,其數則火氣之著也,稟形賦色,妙合而凝。夫水火相息而不相養,以水火之妙合為凝者,丹家之言也。且右肩之去履,非父子之相承,非夫妻之相配,非兄弟之相踵,偏正異地,左右不均,而火不位離反位乎坤,方則七月,序則十月。 徒析《河圖》以附會《洛書》而不相就,其失甚矣。

  《河圖》之數,以大衍為父,陰陽為君,故五十極陰陽之盛,居中以生成夫水、火、木、金之四位,《洛書》之數,以陰陽為父母,五行為材,故五位因五行之各立,以居中而順生八疇。陰陽為五行之母,而五為天五,十為地十。故可分配東西南北之四維,使水、火、木、金分取以奠位。五行既有,而行於人事,則不待離中而更分他位,則一九三七二四六八,隨一位而五行皆全在焉,猶夫《河圖》之隨一位而皆有陰陽爾,安得複分為水、火、木、金生成之位?又況二在坤而為火,四在巽而為金,六在乾而為水,七在兌而為火,九在離而為金,位數乖離,漫不成理者乎!五行五而不可一,天之不容合也,聖人之所不敢汩也。皇極一而不可五,人之必致夫一也。勿貳以二,勿參以三。「德二三,動罔不凶」,而況可得而五之!且使以履一為初一,乃至戴九為次九,則但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之目而疇在矣。洛未出書之先,豈大禹不知有此數,而何以必待天錫邪?二之為「五事」,八之為「庶征」,四之為「五紀」,要皆無征而不足信。未有智如神禹,苟且師心,不則於天錫之象,如世所列條約,隨意以為初為次之理。箕子亦何所傳?武王亦何用訪此也哉?《書》之言曰「惟天陰騭下民」,言五行之所自生,因二氣之用也。曰「相協厥居」,言五行之上生六七八九,下生一二三四,相得以成十,而五行各以偶建,裒多益寡,居之所由協也。曰「彝倫攸敘」,言初一次二至於次九,順相因之次序,周回而不躐等也。曰「汩陳其五行」,言不知五行之離而合,損而益,序而行,合而得,以為八疇之敘也。五行者,二氣之有跡者也。疇始於五行而不及二氣者,敦人事以著陰騭之用,略天道而聽陰陽之化,禹之所以就人心而凝道心也。五行之化為水火木金土者,天之所以生人、繼善者也。五行之德為仁義禮智信者,人之所得于天、成性者也。八疇之用,要以五常為本而居中以應乎事,為之損有餘,益不足,使相得而合乎中。一九、二八、三七、四六,俯處而受中五之裁成,則仁不失制,義不賊恩,禮不愚,智不蕩,而信不為小諒也。故疇以五行中,而不以皇極中。盡仁義禮智信之性以立天下之大本,而不執一以為中,使亢而或悔也。以五行中者以五行始。以五行始而居中者,五行本天以治人,居上以治下。《洛書》出於龜背,中央隆而四旁庳,是故居中高以為上而為初一。上以制治,下以稟法。制治者為初,稟法者為次,是故五以上而初一。《易》之自下上者,以人迓天也。疇之自上下者,以天治人也。《易》以數,數積少以至多。疇以象,象統全而分異。若夫皇極,則君之極也。五常麗乎君臣父子昆弟夫婦朋友,而君極其一也。統雖貴而為君,道雖至而為極,要亦五行貴治賤、賢治不肖之一理,本王相之化,而建諸好惡之情者也。五行之理,擇而建之則皇極。故五行足統皇極,而五行之化非因皇之有極而始有,則皇極非中,而五行非偏,固矣。皇極之取數一者,非水之生數也。五行偶化,損四以施于戴九之餘也。其象在龜之後,後者北也,王者居幽向明,南面而治天下之象也。極者,屋之棟也,天之北辰也。北辰以少統眾而位於子,故一居子位,而為七疇之所拱。下棟上宇,棟履乎地之實,以仰戴夫宇。一履於下,以上載夫五行。履之實,履之信,居之幽,居之約也。是故皇極為履一,無疑也,則五行之為中五亦無疑也。舊說之苟簡滅裂者不一,而其誤之大者,莫大於五行皇極之互易其位。若七疇之或合或不合,要其合者,亦出於偶合,而於數無征。總之,其誤以一為初一,二為次二,而不復顧《洛書》之位。蔡氏皇極九九之數,亦其緣此而失焉。今為考正《洛書》《洪範》九宮、九疇理數之符,順行之序,相得之合,陰陽奇偶之故,為圖如下,俾得覽焉。

  一、五行:中土,東木,南火,西金,北水也。龜背隆中而殺外,以高者為初,故從中宮始。五行,陰陽之殊而未合為人者也。故居初一。

  二、五事:視一,聽二,言三,貌四。視思明,聽思聰,言思從,貌思恭。思以行乎四者,四者皆有思也,故《書》數四,而《範》用五。法天左旋,由中宮五行順左而向前左。五行為道,五事為器,道陽而器陰,故五明而中,四暗而偏。

  三、八政:司空一、司徒二、司寇三。司空治地利,統食貨;司徒治教民,統祀賓;司寇治刑,統師。《王制》之所謂三官也。用八而統於三,以三而治五也。左前順下,次正右。

  四、五紀:一歲,二日,三月,四星辰,五春,六夏,七秋,八冬。歲者,閏余所成也。星辰者,五星之周複於十二次也。四時者,歷數也。曆以十二中為數,分十二中為四時,以迎四氣。故五曰歷數,其分四也。此合為五紀而分為八也。順正左,向右後,次左後,八政,人事。五紀,神用。人陽而神陰。故三明而正,八暗而偏。

  五、皇極:皇,大也,君也。大哉君極,以修五事,治八政,察五紀者也;以宣三德,合稽疑,召庶征,行福極者也。居幽向明,主一治眾,止其所,以待動。子曰:「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此之謂也。艮上之一陽處乎後者,夏道用艮,以疇用《易》也,聖人所以洗心退藏於密也。

  六、三德:平康一,高明二,沈潛三,正直四,柔克五,剛克六。質德三,得於天也。文德三,得於教也。以文造質,體性三而合教為六也。「強弗友」「燮友」,氣之偏者不可以為德。其克之者,則與高明、沈潛同功,故德六而無八也。皇極,道也。三德,德也。道陽而德陰,道顯而德藏,故一明而正,六暗而偏。三德之教,修於五事。五事修,則三德成矣。故四六合而十。

  七、稽疑:一雨,二霽,三蒙,四驛,五克,六貞,七悔。卜五,陰陽之兆於五行也。占二,五行之朕於二氣也。左人事,右天道,故八政左而稽疑右。稽疑者,稽八政之所疑也。故三七合而十。

  八、庶征:休征一,咎征二。征有庶而不出於恒與時也。稽疑以象告。庶征以形告。在天成象,陽也。在地成形,陰也。故七明而正,二暗而偏。五紀之順逆,生庶征之休咎。庶征之省,以歲月日時星。故二八合而十。

  九、五福六極:一壽,二富,三康寧,四考終命;攸好德者,四福之本也。五凶短折,六疾,七憂,八貧,九弱;惡者,五極之本也。故福極十一,而向與威之用九。攸好德者,莫之向而好。惡者,非有威之使惡,而固惡也。庶征之事隱,五福六極之事顯。隱,陰也。顯,陽也。故九居上而明,上者君道也。皇極,體也。福極,用也。皇極之用,錫福錫辜;福極之本,向以明好,威以明惡。好惡斂於皇極,而向威顯於福極矣。故一九合而十。左旋至於前而一周。刑賞者王道之末務。故曰:聲色之於以化民,末也。五常之用,至刑賞而無餘。五刑之施,至刑賞而已泰也。前者午位也,午者,人之承天之位也。人君南面而行刑賞,人事備,天道浹也。

  土爰稼穡

  「曰」之為言,「於」也。「爰」之為言,亦「於」也。《爾雅》:「粵、於、爰、曰也」。《詩》「曰歸曰歸」,猶言於歸也。《書》「爰立作相」,猶言「曰立」也。蔡氏謂:「不曰『曰』而曰『爰』,非所以名也。」乃四行之言「曰」者,又豈以名其體哉?潤下者非徒水,水亦非徒潤下也。炎上非徒火,火亦非徒炎上也。珠亦潤,而汞亦下;日亦炎,而草木之芽亦上也。水流而不滯,亦旁行而曲。火外景而明,亦麗木而革也。曲直者非徒木,木亦非徒曲直。從革者非徒金,金亦非徒從革也。角亦可曲而骨亦可直。玉亦可從而泥亦可革也。木生旁達而長以柔實,金堅能不散而恒能不腐也。然則土之非徒稼穡,而穡稼之並資水木而非徒以土,與彼四行又何別焉?要此五者皆以五行之情,致用於人者言之,而非紀其本體。故曰「曰」,「曰」「爰」。「曰」之與「爰」皆「於」也。「於」猶往也,往而行其情於人也。水性智也,火性禮也,木性仁也,金性義也。水體濕也,火體燥也,木體柔也,金體剛也。蔡氏以潤下、炎上、曲直、從革為水、火、木、金之性,既誤以情之致用者為性之居體者,又曰穡稼非所以名土,則曲直其可以名木,從革其可以名金乎?水、火、木、金、土,斯即名矣。過此以往,更無名矣。何必於「曰」「爰」之間,區區為分同異哉!

  咸苦酸辛甘

  五行本無適味。如木則五味俱有。【栗與澤瀉味鹹之類。】土、金無味。火不可入口,不得名味。水之鹹者亦惟海及鹺池、鹽井而已。《經》文本雲「潤下作鹹」云云,不言水鹹、火苦、木酸、金辛、土甘也。蓋自其一定者而言之,則天下之物無有正味。油入目則澀,入口則滑。中毒者嚼生豆而不辛,病熱者食蜜而苦,有疳積者嚼土炭而甜,奚況蓼蟲之甘人所辛,牛馬之茹人所吐乎!是故五味者,合於人之舌與髒,而見以為鹹、苦、酸、辛、甘爾。有所合者必因乎動。人動以欲,五行動以情。潤下、炎上、曲直、從革、稼穡者,情也。作者,動也。作動以變,而五味生焉。水不鹹,而潤下者鹹。可煮為鹽者,水之潤下者也。牛馬所飲非咸水,而溲渤可煮為硝者,釀之潤而出以下也。火不苦,而炎上者苦。芩、連、梔、蘖之屬,其性速,亦炎上之性也。王宇泰以芩蘖為北方之味,不達于太陽寒水之義。 木不酸,而曲直者酸。一曲一直,拂其性,則生意菀腐而成酸也。金不辛,而從革者辛。聽命者非所樂,改革者違所安。非所樂,違所安,則氣躁發而螫人。順其性則辛失,故姜與半夏相得。不強從,不相革,而兩俱不辛也。土不甘,而稼穡者甘。資乎水木,養其長成,其收以和而成也。今桃李之酸澀者,再三移之則甘,稼所作也。果之未熟者不甘而熟乃甘,穡所作也。釀花為蜜,煮蘖為飴,皆此義也。《經》文次敘甚明,先儒謂金刃傷人則辛痛,兩木相擦則齒酸,不知木石所擊破肌理者,辛痛無異于金,以兩金石之器相擦,齒亦為之酸,而豈必木邪?況五味本從舌出,而豈肌與齒之得與哉?窮理者正不宜如是。

  五紀

  歲者,天之行也。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為一歲。計行三百六十六周天又一千二百分度之三百七十五。粗率如此。 月者,月之會也。一月二十九日一千五百三十九分日之八百一十七分,而月與日會。此用《統曆》法,亦粗率也。 日者,日之周也。一日而恰一度,一歲而一周天。此用曆家倒算法。 星者,五緯星也。所以知非言經星者,經星之行即天行也,天行不可知,西曆雲:有宗動天。 以經星所行者為天度也。辰者,五星所伏見,小周複合之次也。歷數者,春夏秋冬,木火土金水分王之數也,曆家所謂求冬至術、求土王術、求八節、求中部之算是也。其法以天行為歲而四分之,而歲差之實,六十七年而差一度,郭守敬推。 則天行之贏數也。以九十一日千二百分日之三百七十五為一時,如《三統曆》則九十一日千五百三十九分日之四百八十七。諸家不同,大率亦相去不遠也。 而又有氣盈之一日零九萬五千分日之五萬二千八百七十五,則贏於日行之數也。以三月而成一時,而既有氣盈,又有朔虛,則贏於月行之數也。若五星之氣謂五行 。分為四序,每時土王者十八日千五百三十九分日之四百四,而五行之氣不因於五緯,則四時之不可以星推者也。十二辰為十二月之躔次,而以天正冬至為始,起於冬至而終於大雪,若四時之歷數則以立春為始,大寒為終,則四時之不可辰求者也。故曰歲、月、日、星之外必加之以時,而歷數乃成。此庶征以歲、月、日、時、星分省,而時有四,則與歲、月、日、星之四者相並成八,而當《洛書》左後之八也。古者分象命官,各司其一,歲官統歲差曆元,月官統肭朓,日官統薄蝕,星官統伏見。複合四時之官,各統其氣之應、候之至,與其晷影。此五紀之以人紀天者也。月先於日者,以右轉言之,天疾於月,月疾於日,日疾於五緯也。以積言之,積辰得日,積日得月,積月得歲也。十二次在一歲為十二月,而在一日則子半日在大樑,亥半日在實沈冬至為正。 也。曆一也,而五分之,紀所以分其合。歷數四也,而一紀之,相授受而合其分也。故亦五亦八,而紀定矣。

  惟辟作福 至 民用僭忒

  按上文所言「克」者,當從朱子說「人之資質沈潛者當以剛治之,高明者當以柔治之」為勝。蓋皇極言作君之治,而此言作師之教也。君道盡而師道興,故「三德」次「皇極」。「皇極」以向威行好惡,故一合九。「三德」以五事為克治,故六合四。此疇既專言教,則威福玉食之言,不相為倫。反復求之,蓋錯簡也。「惟辟作福」當在「以為天下王」之下。「皇極」一章,凡兩用「曰」字,皆引伸上義而廣之也。「曰皇極之敷言」云云者,言凡皇極之彝訓,君上承於天則順於天,民上承於君則順於君,君承天,君弗敢違訓,民承君,民弗敢違訓,則無有僭忒而近天子之光也。「曰天子作民父母,為天下王」「惟辟作福,惟辟作威」云云者,言君履道居尊乘權而無所可假,故直當以王天下之任自重而作民父母,非以偏私於臣,則威福玉食弗有疑畏而以讓於臣也。臣者民之所視。「人用側、頗、僻」,則民亦不訓於君而僭忒矣。兩段文字皆以「曰」字起義,申衍上「凡厥庶民,惟皇作極」「凡厥正人,歸其有極」之義。蓋皇極之數一,而居於北辰之所。一以統萬,民之所以訓之若帝;一孤尊而無偶,臣之所以不得分其威福也。條理井然,其為錯簡可知。不然,則威福玉食既非正直、剛克、柔克之事,文義不屬,而上章言「曰天子作民父母,為天下王」,亦歇後語,而不以終「皇極」一章之文也。

  玉食

  諸家注疏,於「玉」字俱未考核,但雲「美食」。則孔子之食精膾細,豈亦僭惟辟之食乎?食無恒味,適口為美。古重八珍,然亦士大夫之所公食也。天子之食,特多太牢。酒醴、醯醬、脯修、稻粱,則亦與下等。按《周禮·玉府》:「王齊,則供食玉。」鄭司農眾雲:「王齊,當食玉屑。」鄭康成雲:「玉是陽精之純者,食之以禦水氣。」唯天子之齊則有之。然則玉食者,碾玉為屑,以供王之齊食,取其貴而非取其美。或疑玉剛堅刺齒,則亦如服藥然,非必飽餐之也。唯王為有,公侯而下不得與焉,「惟辟玉食」之謂已。今世俗呼白粲為玉食,既鄙陋可笑,而操觚家有「玉食萬方」之雲,真不知其何等語也。

  衍忒

  衍之為推,於義未盡。衍者,引伸而習知之也。《易》雲「大衍」,斯其義也。朱子謂:「忒,變也;蔔之經兆百有二十,其變千有二百,體色、墨拆、方功、義弓之類;筮之變,老少、陰陽,八為六十四,六十四為四千九十六之類。」其說較之蔡氏為得。蔡氏雲:「推人事之過差。」則蔔筮者以考吉凶得失,而非以推人事之有過無過。善惡者,人謀之所得而推,而不以聽之鬼謀也。但龜之為兆,其象雖煩,而定於一灼,不復有變。象而不數,則無往不象,而不可以過差言也。則「衍忒」之文,專承「佔用二」而言,而非兼謂蔔也。忒,過也,差也。過揲之七八九六,於歸奇之差而見也。揲以四數,其餘有一二三四者,過乎數者也。引伸其所忒以求七八九六之正,而後貞悔以知焉。朱子《啟蒙》特發歸奇之數,蓋亦用衍忒之術,過揲之七八九六以為二十八、三十二、三十六、二十四,合乎揲者正也。據正而數之則煩難,而或以分筮者之心。其忒乎揲之一二三四而為十三、十七、二十一、二十五,衍之以知七八九六之老少陰陽則簡易,而筮人之視聽得以專壹。神事尚簡,故衍其忒以知揲,而不必詳數其揲,筮術也。蔔則無定象,而亦何忒不忒之有?故知衍忒之專為占言也。

  日月之行  四句

  「日月之行,有冬有夏」,舉二至以該一歲,言歲之統日月也。由日之行,南牛北井,積以為三道,則北極東井退而南,南極牽牛退而北。冬至之月行夏至之日道,夏至之月行冬至之日道,往復相積而歲成。故王省惟歲,卿月,尹日。雖各分休咎之應,乃日有咎而不終月,月有咎而不終歲,則其征為王乎?為卿尹乎?故此言日月積而因以有歲,以明卿尹之得失。積而為王,則咎終一歲,固專責之王,而卿尹不與,而一月之咎,一日之咎,雖有卿尹之咎,而王不得辭其責也。蓋卿尹之得失,惟王之表帥,而一卿一尹之不臧,亦王政之闕,猶一月一日之咎征,皆歲功之忒也。卿尹所治而皆以成王政,日月之行而於以有冬至,其義一矣。「月之從星,則以風雨」者,月以會日為朔。月統日,卿統尹也。月,陰也。雨亦陰也。臣民皆陰象也。雨者風之反,風所以限雨者也。諺雲:「月如彎弓,少雨多風。月如仰瓦,不求自下。」風多則雨少矣。畢為天街,北胡南越。其中,則正中國也。孟秋之月,畢以旦中,則夏初夜半中,冬初日午中,春初薄暮中,與此土四孟之氣相應,而其入地之中,恒反此焉。故陰離畢,則下施於此土而雨。其相差一百五十度而為箕,則陰氣行乎他方,彼雨而此風矣。畢之值為心,不于心而於箕雨者,九道之所曆則然也。從者,由也,如言風從東來之從,非隨從之從。言月之取道,從畢從箕而行也。蓋臣之於民,上下分定,而星經月緯,月非隨星也。月行乎星。卿尹行乎民。月行乎星,則風雨應。卿尹行乎民,則治亂應。言民之怨諮和樂,有可以感召休咎之事,而實惟卿士之所施被者使之為怨為和,故不於民省而惟於卿省,猶星雖有好風好雨之殊,然必月從之而其好惡乃行,星力微而受氣於月也。於某歲某月某日有休有咎,則謹司其歲月日之異,以警君臣而修德,若星之一日一周天,分為十二次,不復考之于十二時,以當二十八宿群星之所舍,而責之於民。此古占驗之所為不鑿而不細也,其與後世風角之小術不同矣。蔡傳殊未清通。朱子之說,其以經歷解「從」字者甚善,而雲「箕簸揚而鼓風,畢漉魚汁水淋漓而下」,乃星家形似之言,朱子誤聽而不揆之以理也。孔穎達「東木西金」之說,亦附會而無實。

  旅獒

  九夷八蠻

  傳注皆雲:「九、八,言其非一。」今按:《論語》稱「九夷」,而朱子謂「八蠻」,今猶雲然,則實種類有其九、八,不但以弗一言也。夷狄之並兼分析不恒,固不可執今以論古。乃見之《魯論》者,在昭、定之世,固自與周初相同,而《職方》言「四夷」,《爾雅》言「六蠻」,則統九於四,統八於六,部領族也。九夷之名見於《後漢書》者,曰畎夷、于夷、方夷、黃夷、白夷、赤夷、玄夷、風夷、陽夷,乃范曄所紀,一本之《竹書》夏後來貢之夷。而《虞書》有隅夷,薛氏曰:「今登州之地。」《禹貢》有萊夷,顏師古曰「萊山之夷」,即今萊州。《汲塚書》有良夷,孔晁曰:「良夷者,樂浪之夷。」《左傳》記:「紀人伐夷。」杜預雲:「在城陽壯武縣」。又「淮夷病杞」,範曄雲:「殷衰,東夷複盛,分遷淮岱。」則淮北、海東、日照、安東、贛榆之地,北迤青、沂,放乎登、萊,皆古之所謂夷也。乃《禹貢》揚州亦有島夷,則淮南、江介、金山、崇明,亦古之夷地,而《春秋》所紀牟、介、根牟、郳、葛,皆為夷之附庸。要其始皆九夷之部,而後以分也。但考其為地,則青、徐沿海之濱,而非《漢書》所紀三韓、扶婁、濊貊、夫餘之遠也。

  若八蠻之別,他無所考,要在三代時,荊、梁、揚三州之人近山者皆謂之蠻。《王會解》雲:「蠻播今播州。 之翟,倉吾即蒼梧。 翡翠,魚複今巫山。 鼓鐘,長沙鱉。」西至蜀,南至粵,皆蠻也。不僅武陵之西,苗、 之種也。《左傳》記盧戎,杜預雲:「盧戎,南蠻。」又「庸人率群蠻以叛楚」,則鄖、均、內鄉、淅、川、金、房之間,統為八蠻之地。《傳》又稱,楚人襲梁今汝州。 及霍,汝州之霍陽山。 以困蠻氏。是楚塞之北,內方之南,亦蠻部也。

  《經》雲:「惟克商,遂通道於九夷八蠻。」原文王之時,西伯之命令已北行于狄,西行於戎,所以《經》文不及戎。而九夷在商郊之東,舊阻而未達;南蠻之在庸、濮以西者,雖已歸化,其魚複之外,江沱之南,漢汝之間,未盡入周之職貢,故《汝墳》之詩,且聽命於如毀之王室,迨克商而後改道西向,無不絡繹於關中矣。道通則旅達矣,旅達則貢鹹致矣。「旅」雲者,賓旅之謂也。中國備禮,則謂之賓;蠻夷不備禮,則謂之旅。「西旅」雲者,猶言南賓,北鄉之謂也。八蠻自商、洛取道,九夷從殽、函取道,皆西向而旅進于宗周,以致貢其獒焉。此獒之貢實自東來而不自西來也。篇名「旅獒」者,猶言貢獒。乃傳注不察於此,以西旅為西方蠻夷之國名,不知西方安得有蠻有夷?而未克商以前,西土已無不通之道。既克商以後,武王自商歸豐,又未嘗有從事西陲之役。則唯克商而通道于東南,惟東南道通而貢獒者乃西旅,于事文兩順。不然,則史氏當於「西旅底貢」之上,宜言「通道於戎」,而不當雲「通道於蠻夷」。如必違心而謂西方有蠻夷,或誣古人之隨意立名,一如今人之不通,謂戎、夷之可以互稱,其又何以系之「克商」之下而曰「遂」邪?詳釋本文,西旅之非國名,奚待辨哉?

  金縢

  穆蔔

  《金縢》一篇,其可疑者不一。惟朱子亦雲「有非人情者」,情所不協,必理所不出也,而今為臚辨之如右。

  方武王構疾厲虐,世子幼,則君國之憂,周公所恤,亦二公所同也。二公曰「我其為王穆蔔」,亦臣子情義之各致。周公何用辭二公而自以為功?此其可疑者一也。

  如蔡氏所雲:「二公蔔則必禱於廟廷,上下喧騰,而人心搖動。」乃周公之蔔,為壇為 ,諸史百執在列,則在廷之人無不知者。使卜於廷,而廷臣知之,百姓尚未必知也。今曰「公歸,乃納冊」,則此壇 必在國門之外,除 築壇,騶馭戒道,其為喧騰搖動,豈不甚哉!且武王之疾既篤,輟朝命醫,誰不知者?乃徒以一蔔為疑,將誰欺乎?此其可疑者二也。

  且使欲 之以安人心邪?二公之賢,非不足與語者,此意亦何妨明告之。乃曰「未可以戚先王」,舍其憂國之誠,不以盡布腹心,而所雲「未可戚先王」者,迨夫「屏璧與珪」之言出而為戚滋甚,則當其陳詞之際,何以踐「不戚」之言?上欺先王,而下欺同心同德之友,公亦何事為此詐諼以自昧其夙昔乎?此其可疑者三也。

  《禮》「去祖為壇,去壇為 」,以奉已祧之遠祖,有禱則祭,無禱則止。親疏之殺,所自別也。今文王考也,王季顯考也,太王祖考也。以廟食之親,不告於廟而禱於壇,是之親而致疏之矣。豈周公以野祭脅先王,而徼其必聽乎?于禮為忒,於情為逆。此其可疑者四也。

  事先之禮,以西向為尊,蓋無往而不然。南,陽也。北,陰也。人鬼以幽為尚,其異於天神者也。今三壇南面,而周公北面,亂陰陽,淆人神,此其可疑者五也。

  禮之有昭穆,以別父子之嫌也。今以圭璧有事于先王,雖造次之時,倫不可亂,則太王西向,王季昭,文王穆,亦其一定而不可易者。乃三壇同 ,父子祖孫並列于南面,草野倨侮,而神固不安。此其可疑者六也。

  蔔筮之禮,以邦事作龜之八命。其八曰「瘳」,有恆命也。卜非祈,祈非蔔。祈則請命於天神地示人鬼,而卜則問於龜之靈。今使周公而蔔焉,則所命者龜也。其詞曰「假爾泰龜有常」,或曰「無有近悔」而已。三王非主乎龜者,則亦何用告之,而況於用玉?使周公而祈焉,以祖則宜用造禮,以三王同事則宜用 禮,觀其陳詞以責三王,則宜用說禮。未聞有且祈且蔔之禮也。且祈且蔔,瀆神無經。舍所宜命之泰龜而問之不預吉凶之人鬼,卜亦何由告之?此其可疑者七也。

  人鬼之玉,天子用圭瓚,公侯用璋瓚。至於諸公所執之桓圭,則以宗覲會同于王也。今雲秉圭,為圭瓚乎?為桓圭乎?使如孔氏所雲桓圭,則是以贄人者事鬼而不智也。倘其為圭瓚也,則僭天子而不仁也。若夫璧者,所以祀日月星辰者也。秦人沈璧于河,蓋周衰禮壞之所為,且亦以告山川,而不以奉祖考。植之三王之壇,尤為非物。且造 之禮,牲幣也,攻說則但幣也。若蔔,則玉幣、牲醴皆所不用,緣蔔者以迓幽明幾介之爽於無方無體之神,莫適主而無所可致,則亦以質告而已矣。今牲幣不將而用玉,為祈為蔔無之而可,此其可疑者八也。

  太祝掌六祝之辭,六曰策祝。策祝,遠罪疾者也。今欲為王遠疾,故用冊祝。冊亦策也。而策祝之辭,太祝所掌,非史之所司。如以蔔也,則太祝視墨而已。命龜者,蔔人也。以卜則不使卜人為命,以祈則不使太祝為辭而以屬之史,何邪?且武王之世,太史則史佚也,是與太公、召公同心以輔王室者也。周公何所忌於二公而欺之?何所昵于史佚而與密謀,且叮嚀之而使共欺二公乎?此其可疑者九也。

  蔔筮之休咎,系幣以比其命者,占人之職,歲終則計其占之中否。杜子春謂以帛書其占,系之於龜。鄭氏謂書其命龜之事及兆。則《金縢》之書,當掌之占人,而公乃以屬之史而亂其官守。豈史為公之私人,可相托以給二公乎?此其可疑者十也。

  諸史百執之對曰:「公命,我勿敢言。」孔氏謂周公使我勿道。蔡氏斷「公命」為句,意以公無事於秘密,而非王莽之詭秘所得托,其說於理為近。但非公有命,而有司亦何為其不敢言邪?或公雖未囑有司以共秘,而有司之見公弗言,因以不敢言,則公之始止二公穆蔔者,既以安動搖之人心,則既得吉卜,體王無害矣,自應昌言於廷,以慰憂疑。豈公所雲「予小子新命于三王」云云者,猶且附耳密語百執諸史,而唯恐二公之或聞者,又為何心?將以前者「未可戚先王」之語言猶在耳,而狙詐以不使二公分憂國之功者,翻雲覆雨,無顏以複告之二公乎?則又小人技窮而怙過之奸狀。公以忠孝大節,天日可質之心,抑何苦而為此藏頭露尾之態邪?且金縢既啟之後,彼二公者能不愈疑公之陰險而相待以薄哉?此其可疑者十一也。

  王執書以泣曰:「昔公勤勞王家,惟予沖人弗及知。」夫公之大勳純忠效于王家者,豈但《金縢》之數語?區區一身代之詞,情至者能為之,不待公也。成王即早涉不慧,待言而後寤,而《鴟鶚》一詩,哀鳴淋漓,較此策詞,感愴百倍,乃昧於彼而欲誚者,胡為信於此而遂泣也?此其可疑者十二也。

  蔡氏曰:「周公之蔔,二公未必不知,冊祝之文,二公蓋不知也。」身代之語,亦偶然情至,不得已之極思耳。公不諱蔔,則此區區之言抑何足隱哉?且使二公早無疑於公,則雖素所未知,自可一見而信,何事問之諸史百執而唯恐其為諼?如其疑也,則前雲「未可戚先王」,而背二公以私蔔者,為詐已窮,保非並賣此諸史百執而故為是書乎?且懿親元老之肝膽不保,區區史執之一言,其安知非受賂而黨奸乎?疑大臣而察于有司,疑君子而問之小人,此庸主奸相之以敗亡其國者,而二公何為其然?況為流言者曰「公將不利於孺子」,非謂不忠於武王也。則此冊詞可以信公之忠於武王,而不可以信公之忠於孺子。即以管、蔡之惡,亦且成于武王既崩之後。則前日身代之言,不足以為後日解。胡為乎金縢未啟之前,鬼車滿載,金縢一啟之後,陰噎鹹消?將公生平至德元功,曾不如此兒女陳情之一冊乎?此其可疑者十三也。

  群疑所聚,有心有目者所共知。其得存於既刪之余者,蓋孔子以節取之,而為著居東作詩,雷雨反風之實,以見公忠而見謗之苦衷,與周初王室多故之跡。其出自史臣文勝之傳聞者,亦以連章而無以施其芟割,則存乎後人之善論也。孟子于《武成》取二三策而不信其餘,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可為讀《金縢》者之一法。

  居東

  居者,閑處而無所作之謂。《經》言「居東」,則其非討殷可知。故《金縢》系《大誥》之前。以此知古注謂「我之弗辟」為「致辟」者,不如馬、鄭言避之當也。特所雲東者,未目言何地,唯鄭康成以為東都。東都者,洛也。地正值宗周之東,而時未營洛,不得言都,故但曰:「東」。在《詩》則曰「東山」,「東山」者,山之東也。豐、鎬與洛,一在太華之西,一在熊耳之西。雖地分雍、豫,而山相櫛比。洛雖平壤,而北有虎牢,南有嵩少,則亦山中也。周公之于此而居洛者,東蓋周公之國邑也。伯禽之封于魯,以侯服嗣周公為小宗者也。周公之封于周,君陳繼之,而傳于周公孔、周公閱者,以別子為大宗者也。其先食邑在岐之周原,而克商以後,與召公分陝,周公東而召公西,各有國邑,以主其方之諸侯。則周公故邑於洛東,至此以避謗故,罷相而即於陝東,則赤舄袞衣,自行其治陝之事於其邑,內不攝政,而外亦未嘗用兵也。或洛本周公之封,其後以致于王而營為東都,周公縣內之封又他徙焉。雖無可具考,而康成之言,亦必有所受之矣。《詩》稱「籩豆有踐」,則在國而行饗祀之體。其曰「我公」,則東人固以為君。以此知居東之為致政而歸國,避謗而非致辟音璧 也,亦明矣。

  天乃雨反風

  反風禾起,朱子以為怪異。蓋風能偃禾,不能起禾,其故然也。《金縢》之文雖多難信,然不應如此無理之尤。蓋前雲「秋大熟,未獲。大雷電以風,禾盡偃」者,其時則周之秋。大熟者,稼之善而要未成實也。若其成實而可獲,則偃不害獲,不必起矣。雷電以風,不雨而徒風也。風而不雨,雷電空作,則黍稷之稼燥而偃也。偃則實不可以成,故邦人為之大恐。今之「乃雨反風」者,風反而後雨降也。雲「乃雨」,則前之不雨可知。是則前之風為旱風,而今之風為夾雨之風,反風以得雨,則禾以潤其暵而起立矣。禾起而後實以成也。故曰「歲則大熟」也。然則前之言「大熟」,逆億其可以熟而未熟也。後之雲「大熟」者,乃果熟也。未獲者,未可獲也,稼而未穡也。禾之偃,風偃之也。其起,雨起之也。不然,則安得有從泉壤而出之風,以起既僕之禾哉?《金縢》文理多互相糾繆,讀者以意迎之可耳。

  《書經稗疏》卷四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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