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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雅四十七


  何以謂之陵夷?陵之夷而原,漸迤而下也。故陵之與原,無畛者也。亂極而治,非一旦之治也;治極而亂,非一旦之亂也。方亂之終,治之幾動而響隨之,為暄風之試於霜午,憂亂已亟者,莫之覿焉耳;方治之盛,亂之幾動而響隨之,為涼颸之颺於暑晝,怙治而驕者,莫之覺焉耳。

  夫覿其所不可見,覺其所不及喻者,其惟幾與響乎!而幾與響,亦非乍變者也。《詩》之情,幾也;《詩》之才,響也。因《詩》以知升降,則其知亂治也早矣,而更有早焉者,故曰《雅》降而《風》,《黍離》降而哀周道之不復振。然則《黍離》者,《風》《雅》之畛與?閱《黍離》而後知《黍離》,是何知之晚也!《風》與《雅》,其相為畛大矣,而《黍離》非其畛也。

  《菀柳》而下,幾險而響孤;《瞻卬》而降,幾危而響促。取而置之《黍離》之間,未有辨也。故《瞻卬》之詩曰:「心之憂矣,寧自今矣。」生於心,動於氣,淒清拘急,先此而若告之,早成乎《風》以離乎《雅》,迤以漸夷,而無一旦之區分。《黍離》之為《黍離》,寧自今哉?《節南山》雖激而不隘,《板》《蕩》雖危而不褊,立乎《菀柳》《瞻卬》之世,溯而望之,不可逮矣。

  雖然,更有早于《菀柳》《瞻卬》者,密而察之,漸迤之勢,幾愈微,響愈幽,非夔、曠之識,誰從而審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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