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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月令(2)


  仲春之月,日在奎,昏弧中,旦建星中。

  「仲春」,日月會于降婁而鬥建卯之月也。「弧」星,當井十六度。「建星」,當鬥十度。鬥井二宿度分廣遠,故以其宿內小星志之也。今以《大統曆》法算之,春分日在壁三度,昏井十六度中,旦箕四度中。

  其日甲乙,其帝大嗥,其神句芒,其蟲鱗,其音角,律中夾鐘,其數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戶,祭先脾。(音同「孟春」。)

  「夾鐘」,夷則上生之律。蔡氏曰:「全七寸四分三厘七毫三絲,半三寸六分六厘三毫六絲,積十四萬七千四百五十六分。」

  始雨水,桃始華,倉庚鳴,鷹化為鳩。(雨,于付反。華,呼瓜反。)

  「雨水」者,謂始不全雨雪也。「倉庚」,黃鸝。「鳩」,爽鳩,自其殺則謂之「鷹」,自其不殺則謂之「鳩」。按此記孟春「蟄蟲始振」,仲春「始雨水」,蓋古曆以驚蟄為正月中,雨水為二月節,至後漢劉歆作《三統曆》,始兩易之。

  天子居青陽大廟,乘鸞路,駕倉龍,載青旂、衣青衣、服倉玉、食麥與羊、其器疏以達。(大,他蓋反,餘音同「孟春」,後篇內並同。)

  「青陽大廟」,謂是東向正中之室。

  是月也,安萌牙,養幼少,存諸孤。(少,許照反。)

  「牙」,與「芽」同。木蘖旁生謂之「萌」,草茁上出謂之「芽」。「安」者,禁勿折之。「養幼少」者,婦人乳子則複除其征也。「存」,問而恤之也。「諸孤」,幼而無父者。

  擇元日,命民社。

  「元日」,舊說以為甲日。按《召誥》,社用戊,今春秋社用立春與立秋後第五戊,沿《召誥》也。「民社」,所謂二十五家之置社也。「命」者,使民祭之。

  命有司省囹圄,去桎梏,毋肆掠,止獄訟。(去,起呂反。掠,力讓反。)

  「有司」,司寇府、史之屬。「省」者,審辨其輕者而釋之。「囹圄」,秦獄名。足械曰「桎」,手械曰「梏」。「肆」,《淮南子》作「笞」。「掠」,捶擊也。「止獄訟」者,禁民告訐,若已告訐則立案不為攝治。

  是月也,玄鳥至。至之日,以大牢祠于高禖,天子親往,後妃帥九嬪禦。乃禮天子所禦,帶以弓韣,授以弓矢,于高禖之前。(大,他蓋反。帥,所律反。)

  「玄鳥」,燕也。燕之乳子於人家室,故以為生子之祥。「祠」,祭也。「高禖」,古之始為媒者。「妃」,三夫人。不言世婦、禦妻者,略文。「禦」,陪祀也。「禮」,祝酌福酒飲之。「所禦」,幸而有娠者。「帶」,佩也。「弓韣」,弓衣。「弓矢」,男子之所有事,故以此祝令宜男也。

  是月也,日夜分,雷乃發聲,始電,蟄蟲鹹動,啟戶始出。先雷三日,奮木鐸以令兆民,曰:「雷將發聲,有不戒其容止者,生子不備,必有凶災。」(先,悉薦反。)

  「日」,日出。「夜」,日沒。「分」,長短刻同,謂春分也。雷無恒期而以春分為斷,「先雷三日」者,先春分三日也。陽氣在地中,當春奮出則為雷,顧其發有大小,出有緩急,發之小以緩,則不足以有聲;發之大以急,於是成乎雷而有聲,故謂之「雷乃發聲」。「電」者,雷之光也。其或電而不雷者,陽出不迅而稍散,能為光而不能有聲也。「戶」,蟄蟲穴竅。「啟」,去其壞也。蟲乘雷而出,記之以紀雷候也。「木鐸」,遒人所掌以警戒眾者。「容止」,謂夫婦之事。「不備」,形體不全。「凶」,子夭折。「災」,母有蓐難。

  日夜分,則同度量,鈞衡石,角鬥甬,正權概。(量,呂張反。甬,餘隴反。)

  「同」,齊一之也。「度量」,謂度以量物長短、尺丈、尋仞也。「鈞」,平也。「衡」,今之天平。「石」,若今鹽砠。「角」,較也。「甬」,斛也。「正」,審定之也。「權」,稱也。「概」,所以平鬥甬者,正之勿使凸凹。

  是月也,耕者少合,乃修闔扇,寢廟畢備。

  「舍」,止也。「少舍」者,發土已,未播種間也。「闔扇」,門扉也。「寢」,居室。自天子至於士皆有「廟」。所修者但門扉之類,功易竟也。

  毋作大事以妨農之事。

  「大事」,大工役難竟者。

  是月也,毋竭川澤,毋漉陂池,毋焚山林。

  「川澤」,謂瀦堰大水以溉田者。「漉」,亦竭也。蓄雨水曰「陂」,引水而蓄之曰「池」。農事方始,不當以魚鱉故失水利。山林長養材木,方春焚之,則不復生。三者皆禁民為之。

  天子乃鮮羔開冰,先薦寢廟。(鮮,本「獻」字之誤,許建反。)

  「獻羔」,祭司寒也。藏冰以供賓食喪祭之用,仲春陽氣內動,地中已暖,恐致消釋,故開發其窌藏以出之。「先薦寢廟」者,重其事,薦而後頒之也。凡薦之事皆於寢,言「寢廟」者,見為廟之寢也。

  上丁,命樂正習舞、釋菜,天子乃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親往視之。仲丁,又命樂正入學習舞。(師,所律反。)

  入學「習舞」者,孟春教習國子,至此考其小成,更令演習以待天子之視也。「釋」,奠也。「菜」,芹茆之屬,奠之以祭先師。祭有脯醢,特不殺而專言「菜」者,尚鮮也。天子帥公、侯、卿、大夫視學,義見《王制》。「仲丁又命習」者,以天子視學以後,賢者舉之,不肖者絀之,餘且暫令休沐,於此更令之學也。春夏習舞,秋冬習吹,以舞陽吹陰,故偏舉言之,實則皆互習之也。《詩》《書》《禮》皆教而專言「樂」者,學以樂為成,以是而考其成也。

  是月也,祀不用犧牲,用圭璧,更皮幣。(更,古衡反。)

  「更」,易也,用圭璧皮幣更犧牲,互文見意。此節所言於禮不合。若此類,蓋《月令》迂謬之尤者,不可從。

  仲春行秋令,則其國大水,寒氣總至,寇戎來征;行冬令,則陽氣不勝,麥乃不熟,民多相掠;行夏令,則國乃大旱,暖氣早來,蟲螟為害。(暖,況遠反。)

  「寇戎」,寇兵也。「征」,伐也。「掠」,侵奪。蟲食苗心曰「螟」。

  ▲右第二章。

  季春之月,日在胃,昏七星中,旦牽牛中。

  「季春」,日月會于大樑而鬥建辰之月也。以《大統曆》法算之,穀雨日在婁五度,昏星九度中,旦牛二度中。

  其日甲乙,其帝大皞,其神句芒,其蟲鱗,其音角,律中姑洗,其數八,其味酸,其臭膻,其祀戶,祭先脾。(洗,蘇典反,餘音同「孟春」。)

  「姑洗」,南昌上生之律。蔡氏曰:「長七寸一分,積十三萬九千九百六十八分。」

  桐始華,田鼠化為鴽,虹始見,萍始生。

  「桐」,岡桐,其實可榨油者;今南人候其花發乃漬稻種。「田鼠」,田間之鼠。「鴽」,鵪子。「萍始生」者,柳絮始飛,墜水中而為萍也。

  天子居青陽右個,乘鸞路,駕倉龍,載青旂,衣青衣,服倉玉,食麥與羊,其器疏以達。(音同「孟春」。)

  「青陽右個」,謂是東鄉南偏之室。

  是月也,天子乃薦鞠衣於先帝。(鞠,與「麹」同,邱菊反。)

  「鞠衣」,麹上黃塵如衣者。時造鞠成,將用釀酒,故薦之。

  命舟牧覆舟,五覆五反,乃告舟備具于天子焉。天子始乘舟。(覆,如字,芳服反。反,孚表反。)

  「舟牧」,典舟之官。「五覆五反」,審視內外,加之灰釘也。春深水將至,治舟以備天子之乘。雲「始乘舟」者,言五覆五反之後,審其堅固,而後天子可以乘之也。

  薦鮪於寢廟。

  「鮪」,鯉之大者。水生魚上,初得大鯉,漁人獻而薦之。

  乃為麥祈實。(為,於偽反。)

  祈之於群祀。

  是月也,生氣方盛,陽氣發洩,句者畢出,萌者盡達,不可以內。(句,古侯反。內,奴答反。)

  「生氣」,物之氣也。「陽氣」,天之氣也。「句萌」,草木之芽茁。「內」,謂收藏穀實。句萌方出,舊穀見風日則壞,故窌藏者必先藏之,勿待此時。若此月所登之物,則不可藏,故戒民勿藏也。

  天子布德行惠,命有司發倉廩,賜貧窮,振乏絕。(振,之挺反。)

  藏米曰「廩」,藏穀曰「倉」。「貧」,無財。「窮」,無依。「乏」,暫無。「絕」,不繼也。「振」,與「賑」同。于時舊粟將盡,新麥未登,故振賜之。

  開府庫,出幣帛,周天下,勉諸侯,聘名士,禮賢者。

  「府庫」,幣帛之所藏。「勉」,勸勞之也。王者于諸侯有時聘以結好,間問以諭志,皆以勞之。「名士」,賢之著者。「聘」,徵用之。其或不欲仕者,則以幣賜而禮之。

  是月也,命司空曰:「時雨將降,下水上騰,循行國邑,周視原野,修利堤防,道達溝瀆,開通道路,毋有障塞。」(上,時掌反。「道迏」之「道」,徒到反。)

  「國」,王城內。「邑」,采邑。「原野」,郊外。「修」者,整其頹圮。「利」者,順其地勢。「道達」,疏浚之也。溝瀆之上為道路,溝瀆浚則道路通矣。

  田獵、置罘、羅網、畢翳、餧獸之藥,毋出九門。

  「田獵」者,田獵之具,弓矢矛戟之屬。「罝」,杙上網。「罘」,兩轅網,皆獸網。「羅網」,張樹間者。「畢」,有柄小網。「翳」,以茅結之,用自翳蔽,縱媒致雉而射者。「餧獸之藥」,毒矢藥也。「九門」,王城之門凡九也。禁之於國門者,以國中非田獵畢弋之地,禁令勿往郊外也。

  是月也,命野虞無伐桑柘。鳴鳩拂其羽,戴勝降于桑,具曲植籧筐,後妃齊戒親東鄉躬桑。禁婦女毋觀,省婦使以勸蠶事。蠶事既登,分繭稱絲,效功以共郊廟之服,毋有敢惰。(籧,居呂反。齊,側皆反。共,九容反。)

  「無伐」者,令野虞禁民伐也。並言「柘」者,桑不足則以柘繼之。「躬桑」不言柘者,公桑自足,無待柘也。「鳴鳩」,搏穀鳥。「拂其羽」者,振迅以飛而且鳴也。「戴勝」,鳲鳩;今俗謂之拔哥,頭上有茸毛簇起,如婦人之戴花勝然。「降」者,飛而下集,以方省桑,因見其降。二者皆以記蠶候也。「具」者,繕具之於北郊蠶宮。「曲」,薄也,如簟,所以藉蠶者。「植」,薄架也。「籧」,與筥同。方曰「筐」,圓曰「筥」,皆盛桑食蠶器。「東向」者,後不留終蠶事,一采以勸桑者,惟就樹西面生氣為禮也。有夫曰「婦」,在室曰「女」。「觀」,盛治容飾。此通禁國中婦女,令急蠶功也。「省」,裁損也。「婦使」,酒漿、脯醢、縫組之事。此省宮中之事以急公蠶也。「分繭稱絲」者,分授而使之繅紡湅治,成則稱其多少以課勤惰也。「郊廟之服」,祭服。此節惟禁伐桑柘及禁飾容觀為勸民蠶之政,餘皆言公蠶之事。然王后躬親于上如此之勤慎,則民自不待督而自勤矣。此古之蠶政也,無所考而僅見於此,亦《月令》之不可廢者也。

  是月也,命工師令百工審五庫之量,金鐵、皮革筋、角齒羽、箭幹、脂膠丹漆,毋或不良,百工鹹理。監工曰號,毋悖于時,毋或作為淫巧以蕩上心。(量,呂張反。監,古銜反。作,側個反。)

  「工師」,冬官之屬,百工之長也。「五庫」:金鐵一,皮革筋二,角齒羽三,箭幹四,脂膠丹漆五。「量」者,計其多少而用之。「金」,銅也。生曰「皮」,熟曰「革」。「箭」,為矢之竹蒲。「幹」,材木為車器者。「脂」,以輮木為輪。「丹」,朱砂,《考工記》所謂「以朱湛諸丹秫」者也。「鹹理」,鹹治其事。「號」,令之也。「時」者,燥濕寒暑之宜,如木宜燥,漆宜濕之類。「淫巧」,過於巧也。「蕩」者,搖動而歆於侈。

  是月之末,擇吉日,大合樂,天子乃帥三公、九卿、諸侯、大夫親往視之。

  「大合」者,學者始各分習之,今合併而奏其成也。「視之」,所以養君德。

  是月也,乃合累牛騰馬,游牝於牧,犧牲駒犢舉書其數。

  「累」,相重累。「騰」,躍也;皆牡獸求牝之狀。「遊牝」,縱牝與遊,使之合也。「犧牲」則禁其合,「駒犢」則遊之。「書其數」者,除犧牲而課其孳生也。

  命國難,九門磔攘以畢春氣。(難,諾何反。攘,汝羊反。)

  「難」,與「儺」通。「國難」者,惟天子、諸侯行之。時民農務方興,勿使遊蕩而代為之儺也。「磔」,裂牲以祭,蓋用羊。「攘」,與「禳」通,祭以除災也。「畢」,蹕也;驅除之也。春時溫氣雜寒而至,多以夏初而成疫,故示驅逐之。此亦先王因俗之不可盡拂而無大害於義者,聊仍之以安民心,而制之自上,限之以禮,使無私為淫祀也。

  季春行冬令,則寒氣時發,草木皆肅,國有大恐;行夏令,則民多疾疫,時雨不降,山陵不收;行秋令,則天多沉陰,淫雨早降,兵革並起。恐,欺用反。沉,直深反。

  「肅」,枯勁。「大恐」,訛言大起。「山陵不收」,謂高田旱而失種也。雨三日以上不止曰「淫」。

  ▲右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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