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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仁篇(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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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在入手工夫,只富貴貧賤有依據,分得者取捨之限界明白;若說造次顛沛該是怎生,卻說不得。到造次顛沛時,只此心此理是一致,事蹟上全無粉本,故但恃功之密而不恃分之明。殷之三仁,「自靖,人自獻于先王」,隨所取捨,無不可也。若先說該是怎生,如非道之富貴不可處,非道之貧賤不可去者,然則趙孟俯之仕元,一微子也;劉休炳之同豕食,一箕子也;泄冶之死,一比干也。 大抵在欲惡持權之地,遠去仁之害,則界限自有其常,如藥之治病,可以配合分兩。在欲惡不至之境,生死得失之地,求仁以得仁,則此理之周流六虛者,原不可為典要,如食之養生,不可額設一餐必吃多少,屬飽而已矣。到不違仁而於仁無違地位,其以處夫富貴貧賤者,中閑有多少精義入神之用在。所以夫子只迤邐說下,更不回互。而集注所雲「取捨之分益明」,雖為回互語,乃其雲「益明」者,非但向之不以欲惡去仁已也。 七 「一日用力於仁」,較前所雲「好仁、惡不仁者」,只揀下能好惡者一段入手工夫說,原不可在資稟上分利、勉。朱子雲「用力,說氣較多,志亦在上面」,此語雖重說氣;又雲「志之所至,氣必至焉;志立,自是奮發敢為」,則抑以氣聽於志,而志固為主也。「氣」字是代本文「力」字,「志」字乃補帖出「用力」「用」字底本領。其曰「志,氣之帥也」,則顯然氣為志用矣。 用力於仁,既志用氣,則人各有力,何故不能用之於仁?可見只是不志於仁。不志于仁,便有力也不用,便用力也不在仁上用。有目力而以察惡色,有耳力而以審惡聲,有可習勞茹苦之力,卻如懶婦魚油燈,只照博弈,不照機杼。夫子從者處所看破不好仁、不惡不仁者之明效,所以道「我未見力不足者」。 如蘇秦刺股懸樑,慧可立雪斷臂,以此用之于仁,何難之不可為?下至無賴子弟,投瓊賭采,連宵徹曙,及至父母病,教他坐侍一夜,瞌睡便驅不去。又如歸安茅元征割股以療其妾,怎生他父母疾時,卻不能?即此可知:盡不肖者,皆有做忠臣、孝子底力在;而其所以於彼偏用,於此偏不用者,則唯志也。其志之偏,志於彼而不志於此者,則唯其所好所惡者異也。 顯然,須是好仁、惡不仁,方能勾用力於仁。如人不好酒,則志不在酒;志不在酒,則氣不勝酒,安能拚著一日之醉以浮白痛飲耶?故夫子提出病根在好惡上,劄著古今人不能用力於仁的血髓。曰「我未見力不足者」,非力不足,則其過豈非好惡之不誠哉? 好惡還是始事,用力才是實著。唯好仁、惡不仁,而後能用力。非好仁、惡不仁,雖欲用力,而恒見力之不足。是非好仁、惡不仁之為安行,而高過於用力者之勉行,可知矣。 若說好仁、惡不仁,已成之境,用力乃求成之功,則必將謂用力以好仁,用力以惡不仁,此又大屬不審。且試體驗看,好惡如何用得力?好之誠如好好色,惡之誠如惡惡臭,天下有好好色、惡惡臭而須用力者乎?抑人之或不好好色、惡惡臭者,其能用力以好惡乎? 朱子但緣本文「無以尚之」二段,說得鄭重,故以前一節為成德,後一節為勉強。不知夫子之須鄭重以言好惡者,緣上文驀地說「我未見好仁者、惡不仁者」,恰似懸空遙斷;而好惡隱于人心,人固可曰何以知我之不能好惡也,故說兩個榜樣與他看。好惡隱,而「無以尚之」、「不使加身」,顯也。繇其不能「無以尚之」,知其非好;繇其不能「不使加身」,知其非惡。使有能好仁、惡不仁者,則必有「無以尚之」、「不使加身」者,現其誠中形外之符。而既「無以尚之」,則必壹志以求仁;「不使加身」,則必正志以去不仁。繇此亙亙綿綿,篤實精靈,一力到底,以從事于仁,何憂力之不足哉? 乃即一日之用力,雖暫而未久,生而未熟,然亦必其一日之中,好之誠而「無以尚之」,惡之誠而「不使加身」,情專志壹,氣亦至焉,而後耳目口體,一聽令於心之所之,有力而不憚用,用而不詭其施也。 前一節是大綱說,兼生熟、久暫在內。後言一日,則摘下功未久而習未熟者為言。實則因好惡而後用力,終身、一日,自然、勉強,其致一也。 至雲「我未見力不足者」,則但以征好惡誠而力必逮,初不雲我未見一日用力於仁者。其雲「蓋有之而我未見」,雖寬一步說,要為聖人修辭立誠,不詭於理一分殊之節目;不似釋氏所雲「一切眾生皆有佛性」之誣,謂人之性情已正,而氣力不堪,在大造無心賦予中,莫須有此。而終曰「我未之見」,則以氣力之得於天者略同,而性情之為物欲所蔽者頓異。性情言好惡。蓋志靈而動,親聽於情,故受蔽;氣動而不靈,壹聽於志,而與情疏遠,故不受蔽。其志不蔽而氣受蔽者,於理可或有,以氣賤於志故。而於事則無也。 「我未見力不足者」以下三句文字,如水行地,曲折皆順。乃集注阻其順下之勢,強為分折,將兩個「未見」作一例解。不知夫子要見者用力而力不足底人何用?若果有之,固聖人之所深為矜閔,如瞽之廢視,凶服者之廢禮然;曾願見之,而以未見為歎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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