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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第十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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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先慎乎德」,「德即所謂明德」,章句、或問凡兩言之,而愚竊疑其為非。朱子之釋明德曰:「人之所得於天,而虛靈不昧,以具眾理而應萬事者也。」若夫慎之雲者,臨其所事,揀夫不善而執夫善之謂也。故書曰:「慎厥身。」身則小體大體之異從而善惡分也。論語曰:「子之所慎,齊、戰、疾。」臨夫存亡得失之交,保其存與得而遠夫失與亡也。禮記凡三言慎獨,獨則意之先幾、善惡之未審者也。乃若虛靈不昧之本體,存乎在我,有善而無惡,有得而無失,抑何待揀其不善者以孤保其善哉?此以知明德之可言明,而不可言慎也。 或朱子之意,以明其明德者謂之明德。則當其未明,不可言明,及其已明,亦無待慎,而豈其雲君子先慎明其德哉?且明德之功,則格物、致知、誠意、正心是已。傳獨於誠意言慎者,以意緣事有,以意臨事,則亦以心臨意也。若夫心固不可言慎矣。是以意在省察,而心唯存養。省察故不可不慎,而存養則無待於慎,以心之未緣物而之於惡也。至於致知格物,則博學、審問、明辨,而慎思特居其一,是慎不可以盡格致之功明矣。安得以慎之一言,蔽明德之全學乎?是故以德為明德者,無之而可也。 德者,行焉而有得於心之謂也。則凡行而有得者,皆可謂之德矣。故書曰「德二三,動罔不凶」;易曰「不恒其德」;詩曰「二三其德」。審夫德者,未必其均為善而無惡,乃至遷徙無恒,佹得以自據者,亦謂之德,故不可以不慎也。 是以所得於天而虛靈不昧者,必系之以明,而後其純乎善焉。但夫人之遷徙無恒,佹得以自據者,雖非無得於心,而反諸心之同然者,則所得者其浮動翕取之情,而所喪者多。故凡言德者,十九而皆善。十九而善,故既慎之餘,竟言「有德」,而不必言「有懿德」。然以不善者之非無所得也,故君子之于德,必慎之也。 慎者,慎之於正而不使有辟也。慎於正而不使有辟者,好惡也。好惡者,君子之以內嚴於意,而外修其身者也。唯意為好惡之見端,而身為好惡之所效動,身以言行動言。則君子出身加民,而措其有得於心者以見之行事,故曰:「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是故」雲者,以潔民之好惡而好惡之,則為「民之父母」;任其好惡之辟而德二三,則「為天下僇」。故君子之撫有人土財用者,必先慎之乎此也。又曰「有德此有人」,則以慎其好惡之幾得之於心者,慊乎人心之所同然;而措夫好惡之用行之於道者,盡夫眾心之攸好;故臣民一率其舉錯用緩之公,知其大公至正而歸之也。 且大學之教,理一分殊。本理之一,則眾善同原於明德,故曰「明德為本」。因分之殊,則身自有其身事,家自有其家范,國自有其國政,天下自有其天下之經。本統乎末,而繇本向末,莖條枝葉之不容夷也。今雲「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財,有財此有用」,則一國之效乎治者,其次序相因,必如是以為漸及之詞,而後足以見國之不易抵於治。乃雲君子有其明德而遂有人,則躐等而為迫促之詞,是何其無序耶! 夫明德為新民之本,而非可早計其效於民新,故身修之後,必三累而至乎天下平。則新民者固原本於已明之君德,而必加之以齊治平之功。豈德之既明,而天下即無不明[平]乎?故格致誠正,其報成在身修,而修齊治之底績在天下平。是以明德、新民,理雖一貫,而顯立兩綱,如日月之並行而不相悖。今此以言治平之理,則有德有人,以是功,取是效,捷如影響,必其為新民之德審矣。 新民之德,非不原本於明德,而固自有所及於民之德。故好惡之為功,內嚴於誠意,而必外著之潔矩之道,然後人土財用之應成焉。使其不然,則大學之道,一明德盡之,而何以又雲「在新民」乎?又況為格、為致、為誠、為正者,未嘗有以及乎民,而遽期夫人土財用之歸,是以其心身之學,坐弋崇高富貴之獲,抑異夫先事後得、成章後達之教者矣。 大學一書,自始至終,其次第節目,統以理一分殊為之經緯。故程子以此書與西銘並為入德之門。朱子或有不察,則躐等而不待盈科之進,如此類者,亦所不免。董氏彝雲「明德言自修,慎德言治天下」,不徇章句,乃以為有功于朱子。 六 吳季子以發钜橋之粟為「財散」,不知彼固武王一時之權,而為不可繼之善政也。倘不經紂積來,何所得粟而發之?故孟子以發棠擬之馮婦,而謂見笑於士,以其不務制民之產,而呴呴以行小惠也。 財聚者,必因有聚財者而後聚。財散者,財固自散,不聚之而自無不散也。東陽許氏雲「取其當得者而不過」,其論自當。 乃財聚者,非僅聚於君而已。如詩所雲「亶侯多藏」,盤庚所雲「總於貨寶」者,強豪兼併之家,皆能漁獵小民,而使之流離失所。潔矩之道行,則不得為爾矣。 民散雲者,詩所謂「逝將去女,適彼樂土」者也。即此,亦以知此為治國而言。若以天下統言之,共此四海之內,散亦無所往。故郡縣之天下,財殫於上,民有死有叛而已矣,不能散也。 七 忠信之所得,驕泰之所失,章句以天理存亡言之,極不易曉。雙峰早已自惑亂在。其雲「忠信則得善之道,驕泰則失善之道」,竟將二「之」字指道說。俗儒見得此說易於了帳,便一意從之。唯吳季子雲:「忠信則能潔矩,而所行皆善,豈不得眾乎?驕泰則不能潔矩,而所行皆不善,豈不失眾乎?」一串穿下,卻是不差。 章句雲:「君子以位言之,道謂居其位而修己治人之術。」是道與位相配,而凝道即以守位,一如「生財有大道」,非「生眾、食寡,為疾、用舒」,則失其道而財不能生也。雙峰認天理不盡,如何省得朱子意? 倘只靠定潔矩不潔矩作天理,乃不知天生人而立之君,君承天理民,而保其大寶,那一般不是天理來?古人于此見得透亮,不將福之與德打作兩片。故「天命之謂性」,與「武王末受命」,統喚作命。化跡則殊而大本則一,此自非靠文字求解者之所能知。 若論到倒子處,則必「得眾得國」,「失眾失國」,方可雲「以得之」、「以失之」。特為忠信、驕泰原本君心而言,不可直恁疏疏闊闊,籠統說去,故須找出能潔矩不能潔矩,與他做條理。但如吳季子之說,意雖明盡,而于本文直截處不無騰頓,則終不如朱子以「天理」二字大概融會之為廣大深切而無滲也。 若抹下得眾得國一層,只在得道失道上捎煞,則忠信之外有道,而忠信為求道之敲門磚子,不亦悖與!君子之大道,雖是盡有事在,然那一件不是忠信充滿發現底?故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只於此看得真,便知雙峰之非。雙峰則以道作傀儡,忠信作線索,拽動他一似生活,知道者必不作此言也。 或疑雙峰之說,與程子所雲「有關雎、麟趾之精意,而後周官之法度可行」義同,則忠信豈非所以得道者?不知程子所雲,元是無病。後人沒理會,將周官法度作散錢,關雎、麟趾之精意作索子,所以大差。錢與索子,原是兩項物事,判然本不相維繫,而人為穿之。當其受穿,終是拘系強合,而漠不相知。若一部周官法度,那一條不是關雎、麟趾之精意來?周公作此法度,原是精意在中,遇物發現,故程子直指出周公底本領教人看。所謂「有關雎、麟趾之精意」者,即周公是也。豈後人先丟下者法度,去學個精意,然後可把者法度來行之謂乎?如王介甫去學周禮,他不曾隨處體認者精意,便法度也何曾相似?看他青苗錢,與國服之制差得許遠! 故大學之道,以明德者推廣之新民,而雲「明德為本,新民為末」。末者,本之所生也。可雲生,不可雲得。豈以明德作骨子,撐架著新民使掙扎著;以明德作機關,作弄著新民使動盪;以明德作矰繳,弋射著新民使速獲之謂乎?知此,則群疑可以冰釋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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