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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公六論三


  有道而恃有道者安,不能有道而恃有道者弱,無道而恃無道者必於亡,無道而不恃無道者僅以存。故恃人者不如恃己。恃己之勢,雖無道而不亡,況有道乎!

  鄭入春秋之始,強國也。厲公不振,恃宋而始羸;既逼于楚,恃齊而始毀;齊失其怙,恃楚而始破;晉爭之楚,恃晉而幾亡。鄭之弱以向亡者百二十年,君勤於內,臣勤於外,政粗修,民粗睦,然而無以自救,蓋百二十年,鄭無一日而釋人之恃也。恃之不可,無己而競。或曰:競非保國之道也。晉定、楚昭之世,鄭南競楚而滅許,北競晉而聯齊,民勞國敝,介然僅存。而與二大競,疑其必亡矣。而鄭乃曆百年而始滅于韓。奚以為不亡之道邪?曰:競之害不若恃之烈也。

  所惡於競者,恃於此而競於彼也。恃于此,役於此矣;恃此而競彼,所競無能勝其所恃,而泄於恃者矣。不競而恃,與有恃而競,其亡一也。夫無恃而競者,其猶有自競之心乎?且競此而不恃彼,則所競者無頡頏之忌,而妒之淺;無惡怨之實,而爭之不深;毒不旁及,而憤之者不眾;胥為無道,欲以相討而無名。故鄭之將欲貳晉,而先背楚,殆乎亭亭以立而有生人之氣矣。晉失其霸,貳之得也。唯惡夫恃無道之楚以貳晉也。背楚以鉗天下之口,然後貳晉以張自立之勢,齊不能不許之從,魯不能不中輟其兵,鄭乃以自為鄭而行其所欲,孰能喪之?故無道而不恃人,猶救乎亡;有道而不恃人,不僅以安。《詩》曰:「不聞亦式,不諫亦入」,文王之德也。令聞直諫之不恃,奚況於強有力之相庇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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