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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公十二論十二


  一經一緯之謂文,非其飾之謂也,飾者不能經緯而姑以謝也,故孔子筮得《賁》而懼,聖人且懼,而況天下乎!論春秋之季曰「文勝」。夫豈文之果足勝哉,飾而已矣。其心詖者,意不可以示人則飾;其中弱者,力不足以矜人則飾。始假之於文德之名,以便用其詖,而息肩於弱;既假其名,則必將飾之於事以終之。若其屑細已甚,而徒勞無益,胥弗惜矣。故《易》曰:「束帛戔戔,賁於丘園」,丘園之賁,惡能無吝於天下哉?

  向戌弭天下之兵以為名,趙武以其邪心利用之。夫戌之為名者,奚以名也?崇文德,絀武功,天下之美號也。戌始以絀武而假于崇文,武不容不假于崇文以資其絀武。是故展親睦鄰,救患分災,霸者之文德也,而武假之。杞固無警,無端而代之城,合十一國之眾,無可展之親,待睦之鄰,而姑用之杞。宋不戒火,張皇而震悼之,合十二國之眾,無可救之患、可分之災,而姑用之宋。趙氏於此,持文德以為奇貨,求人而鬻之。天下不受,無獲已,強杞、宋以小仇焉,薄以終弭兵之局爾。已細於下,而賁其趾,徒勞於動,而賁其須。詖人之為詖也,顏無忸怩,而且鳴其豫,乃以移天下之風俗日趨於枵靡。嗚呼,其亦不可勝誅也已!向戌倡之,趙武成之,司馬侯、叔向因之,韓起承之,晏嬰、子太叔、公孫枝之流翕然習之,懷慝以居,而禮樂文章家鳴而戶說。施及後世,田駢、慎到、惠施、公孫龍之屬,捶提仁義,以偷一日而為人師,而道喪極矣。故子貢問今之從政者,子曰:「鬥筲之人」,謂向戌、趙武之流也。志盡於鼠竊,而用飾於壺漿,奚足算哉!鬥筲之才執天下之柄,虛文張,邪說日起。故趙武得政以還,古今大變之會,非但一時之盛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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