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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公十六論二


  楚之治蔡,以治吳也。或曰:楚不能報吳,而釋憾于蔡,何為其能治吳也?曰:義有大小,略有遠近。一旦之義,硜義也,一旦之謀,墮謀也;故舉大而不遺小,舉小而大遺矣,規遠而不失近,規近而遠失矣;大義遺,遠謀失,雖欲成其一旦之志而必墮。故硜者,必墮者也。今欲修一旦之怨,不躊躇經宿而謀之果,則固曰楚必報之仇,而與為存亡者,吳也。乃夫吳豈固有撻屍處室之成心,不介蔡而必為之,且一破其都,熟嘗之而必再至者乎?且使楚奮以一旦,計以一旦,空國而向吳,又將竟如之何邪?楚之不能久吳,猶吳之不能久楚也。吳幸而入郢,而吏士習輕于楚,楚不能必有入吳之幸,而新敗之餘,吏士憚吳,率習於憚者之餘燼,深入于習輕者之穴,是捐國以覬萬一之勝也。

  抑吳之入郢,越入其都矣。吳之有越,猶楚之有秦也。忕秦之嘗救己,信為親己而弗防,則越之承吳豢吳者,尤可忕也。秦之救楚,心忌吳之有楚爾。楚亡而秦存之,楚命操之秦矣。武關通,江、漢之險失,而抑挾以虎狼之心,楚空國以向吳,而秦不生拊背之心,無能為秦保者也。楚之大患在通秦,吳為秦驅者爾。吳不能以初起之勢,越江、淮而更難楚,其于秦倍蓰之勢也。吳持之不得入,秦拊之不得歸,蔡乃收江、汝之小國,梗西道以乘其敝。君必死,士必熸,國必覆,雖欲如入郢之難,更得救以複全,不可冀已。國再破,宗廟再夷,鬻熊氏之國餒而,而況平王之宰木乎?

  故楚昭之懲此也,收頓胡,降蔡而以臨吳,地益集,習於憚者之心益定,師不遠勞,而秦不能乘。然而吳之臂已斷於西,而坐困于江介。堅持之數十年,而吳不為楚舉者,未之有也。故吳之亡於越也,越速而楚緩耳,且吳亦楚實掣之,而越始逸於收邪?是楚之報吳也,不忘吳焉足矣。弗悁悁於一往,弗泄泄于四顧,所以不忘吳者深矣。故曰:楚之治蔡,治吳者也,非近小之知所能睹也,君子許之焉可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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