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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公十四論十一


  宋兼殷、周之道以立國。用殷者,從世守也;用周者,從侯度也。故微子之詩曰:「亦白其馬。」「亦」雲者,亦彼亦此之謂與?殷之盛也,則有若伊尹、仲虺、甘盤、巫咸、傅說以起而在位;其亡也,則猶有祖己、膠鬲、商容以立乎其廷,皆非同姓之胄也。是故終殷之代,有取亡之主,而無取奪之臣。周先同姓而世卿啟,崇世卿而君無固權,魯、晉、齊遵周之侯度以終始者也。夫不保其無取亡之主,無寧無相奪之臣,即不保無倡亂之由,無甯無怙權以移君之事。奚為其然也?天尊地卑,而其位定。《乾》《坤》毀則無以見《易》,立人之道滅矣。宋用周也,是故戴、宣、武、穆之族,世乎位而不替;亦用殷也,是故迭相執政而權猶司之於君。《春秋》所書,魚石之于彭城,華向之于南裡,辰、佗、驅、大心之于蕭,不出則不能叛,不叛則不能專。蓋宋有叛臣而無怙權自安之臣,所由與晉、魯、齊異者久矣。

  不能保臣之無叛,猶夫不能保主之無取亡也。有亡主而無亡之之臣,是故文王之聖而紂猶不滅;有叛臣而無怙權自安之臣,是故據彭城,連強楚,分南裡,據國都,據大邑,聚不逞,而卒如螢死之光,不能久也。惟夫擁權自安之臣,不必叛也。不必叛,而無可為討逐之名,天下之所不誅;不必叛,而國如其國,君寄生其上,而一聽其生死。故《乾》之極曰:「亢龍有悔。」《坤》之初曰:「履霜堅冰至。」君無位而臣固其居,乾坤之所以毀也。無位而毀,不必有取亡之主而亦亡。冰馴至而堅,陰不勞而坐困其陽矣。

  兼殷以為道,故終春秋之世,君恒親將而兵柄一。兵柄一,是以不叛而必不敢制其君。乃抑兼周以為道,是故不登立談之相,不容羈野之臣,而國猶有與守。故三王之道,相終始者也,相參伍者也。故曰亢則害,承乃制;不亢不承,而害不深,制不逆。《春秋》詳宋之叛臣,以為猶可得而治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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