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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公二十九論二十九


  《例》曰:「夷狄相攻不志。」志吳、楚之兵爭,則內楚以外吳,不從乎相攻之例矣。吳、越之相伐相入,詞平而無所內,無所內而猶志之,《春秋》之例於是而變也。天下之勢,必有所在。昭、定之際,晉無伯心,齊欲爭伯而不成,楚奔命于吳而不給,勢之所趨,合離之所競,西不在晉,東不在齊,南不在楚,吳、越於是乎受勢之所歸,以司天下之輕重。故其相攻也,天下之所視也。天下視之而天下變,天下變則例變,□□□之攻,所以甚天下之變也。天下變則例變,例變則道亦可變與?曰:道有隨例而變者,君子之所以用時也;有不隨例而變者,君子之所以不為時用也。

  昔者《春秋》嘗不授齊以伯矣。已而授之。授之齊而又授之晉,繼而惟恐晉之不足以伯矣。此夫例因天下,道因例用,用時以治時者也。其于楚也,嘗號舉之矣,已而為存其君,已而引之以內,惟恐其不得志于吳矣。此夫以例從天下,屈道從例,不獲已于時而救時者也。至於吳而無望焉矣。無望于吳,亦不可改而望越;無望于越,終弗容複望于吳。吳、越之事,輕死崇殺,獎詐尚力,自戰而不為天下動,苟勝而不為之名,棄衣冠而賤膚發,由古以來,未有如其不似人者也,故君子可用時而不為時用。楚可用者也,吳、越必不可用者也。必不可用而用之,則為之用而已矣。

  故吳、越相攻之詞均,而不以內楚之道內吳也。人禽生死之際,道之尤嚴,舍此而君子無道,奚容變哉!然而天下視之矣。吳勝則走吳,魯、衛走之,而晉且走之也。越勝則又走越,魯、衛走之,而齊且走之也;迨二國者之已滅,其遺知余習,猶以染戰國之天下,趙武靈、秦莊襄、始皇之所尚,皆吳、越以為師。則天下之大變,始開于吳、越。君子不能自愛其例,而為天下錄變,乃不容不自愛其道以治天下之變。故《春秋》有三變,王變而伯,伯變而夷。當其伯,不能為王存也,而存伯之詞恕。當其夷,不能為伯存也,而存夷之詞危。其詞恕者、裕道以望伯;其詞危者,守道以望夷。每降而君子之心益傷,見乎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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