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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公二十三論三


  善用者不用其所用,善威人者不威以其所畏。天下無可頻用,而威無固威,久矣。用頻則竭。威以所必畏,則徐測其無足畏而威亦盡也。楚之為天下患,自熊通始。熊通之以患天下,自蔑周始。蔑周而不能得志于天下,楚猶有畏天下之心,而無畏于周明矣。齊桓召陵之師,實以天下之可畏者制之,而名以周之職貢收之。楚固不欲暴其畏天下之實,無甯收之于畏周,而楚服。惟夫齊桓之不殫其威,而以不用者用也。乃桓名用周,而實未用。則其用周也,固未嘗以用用之也。夫名者,固有時而生乎實,楚無甯收之于畏周,而遂成乎畏齊。故以莊王之強自處以伯,不絕于周之侯服,去熊通之自大也已遠,於是乎忌周之勢成。楚忌周,則是周可以畏楚,而晉得以用之也。

  乃周僅有其威,而晉之不宜頻用也,亦審矣。何也?周之威,惟以不實用而僅有者也。晉厲之伐鄭,三用尹單柯陵之盟,二子與歃。逮乎悼公收鄭通吳,以為雞澤之盟,而單子複蒞,是何用周之亟也!夫晉之不能下楚,而僅爭之鄭,不足于楚之勢也。爭鄭而不必得鄭,同盟以謀之。尤不足于鄭之勢也。僅得鄭而大會以收之,要盟以保之,自無可必保。而扳吳以怙之,尤大不足于楚鄭之勢也。有不足之勢,暴于楚,暴于鄭,然且煌然引重于周,則晉之不能得鄭而急保鄭,無以抑楚而仰之吳,實已暴,名已無權,周之威無有餘焉者矣。暴周威之無餘,貽楚以無畏之慰,而益生其力。楚力生,晉力死,故竭其用者,竭其力也。於是而齊桓之陰陽名實,起無威之用以伸威于楚者,其短長盡露,而道為之窮。

  夫晉之始伯,無是也。戰勝楚,而後為溫之會,示楚不足當周之治也。靈、景之世,晉為楚詘,而猶無求于周,故莊王之強,不自處於伯而不得。厲始用周,「悼踵用周」,而周竭。周竭而晉恃以伯者亦竭。幸楚審之非熊通羋旅也,悼乃薄收之鄭而不喪諸侯。以厲、悼之事,值通旅之敵,晉僨而周亡久矣。晉悼之宜喪伯也三,而獎大夫不與焉。用周,用吳,無能加楚而全力以向鄭,三者皆足以亡,恃無其敵焉耳。《春秋》書悼公之事,張皇紛紜,喧豗勞疲,情形具於策,望而知晉之且替。《傳》曰:「史外傳心之要典。」其此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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