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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事夷言錄要


  卷八十三

  ◎夷情備采三

  ○華事夷言錄要(此書兩廣總督林則徐譯出,曾見於兩江總督裕謙奏摺)

  火藥外國未用時,中國已有之,羅針亦由中國海船行至西洋,磁器則近日西洋各國亦設窯仿造。而普魯特之墨林部落尤多,終不及中國之泥細而精潔。惟種牛痘一法,系由西洋傳至粵也。

  中國之畫,惟重寫意,虛多實少,不如西洋之工細。而洋畫人物,又是一片黑影,不獨中國人嫌之,即西史載英國前代女王伊來西麻于寫容時,亦不許寫此黑影。

  外洋有歌舞而無演戲,有火燎而無燈籠。蘭墩國都街市皆以煤火通於牆筒,互相貫通,光明如晝,絕無紗燈紙燈。前此貢使律馬加尼至北京,回經運河各鎮市,燈光燦若繁星,歸國誇述以為大觀。

  又中國藥材,多是草木,外國藥材,草木僅居十之一二。西洋醫不診脈,而中國及回回醫皆信脈理,有二十四樣脈,診之即知其病何證。又西洋不擇日,而中國欽天監凡舉事必擇吉日,西洋絕無此說。

  前此西洋耶密等在京作欽天監,曾帶西醫與各官府往來,借行克力斯頓教,是以教師必先曉醫道,方能為人所說。

  粵省火燭一起,將夷館及各街道燒成白地,與道光二年,蘭頓國都之火燭無異。

  西洋人皆短衣窄袖,惟白頭回人長衣寬帽,時常剃髮,與中國人無異。

  中國最重文墨,多由寒微至貴,紐曼譯出中國之書,言其政事最好。通阿細亞州無此善政,即歐羅巴洲之羅問、克力斯頓各大國政均不及。故稱王化之國,惟武勇不如西洋。若中國而兼西洋之武勇,我等敬中國尤當不同。

  前時有羅問國之耶密,奉使至北京,授欽天監,著有許多書籍,道中國之風俗,現在佛蘭西各國,多有藏貯。使我等得知中國之風俗,皆應感耶密也。中國音語最難學習,近有波羅特士之教師勤力學習,是以馬禮遜、米爾尼、麻士文三人俱能通中國語言文字。

  佛教與回回教、克力斯頓教亦有分別,中國稱為佛,日本稱為釋迦,蒙古稱為剌麻,印度稱為密他,緬甸稱為偶麻,西藏稱為麻哈母尼,暹羅稱為波納分教,其實一也。佛生於加治麻國,在克力斯頓教一千年之前。如謂人死複生為禽獸鱗介,互相輪回,皆各教所無。而克力斯頓教中又分出二教,曰額力教,曰加特力教,皆以淨水教化。現仙佛鬼魔及地獄皆一例觀之,我思佛教之道理,未必能勝於加特力教額力教之道理。

  昔年多麻士至中國傳加特力教時,中國從教者仍信奉鬼神,以加特力教中,不禁人奉鬼神之像也。及耶密至中國觀前所行之教,皆非正道,始刪去許多敬奉鬼神之事。

  孔夫子書系耶述用拉提納字體譯出,甚少精理,我等若信其不甚明白之書,以為中國儒教道理止於此,恐為耶述所誤。

  中國有回回之馬夥墨頓教,各處建廟禮拜,又有由教,其人甚少,只散在鄉間單身修煉。

  中國人以歐羅巴為夷,皆由不通歐羅巴之語言文字。是以于麻六甲設書院教師,以教化中國之人。中國人之聰明靈變,除英吉利外,他國皆不及。

  各洋商,名浩官、茂官、啟官、教官、經官、明官、海官、三官、貞官,各通事,名亞擔、亞東、亞江、亞蘭細、亞周亞欽。

  十三間夷館,近在河邊,計有七百忽地(每忽八尺)。內住英吉利、彌利堅、佛蘭西、領脈、綏林荷蘭、巴西(即巴社白頭回)、歐色特厘阿、俄羅斯、普魯社、大呂宋、布路牙等國之人。

  廣東走私之船,曰快艇,曰蜈蚣艇(以其多槳形似得名),排列槍械每于黑夜由小河魚貫而出,分赴各岸售私,專與官船相避。粵東汊港紛歧,熟習港歧,易於趨避,倘遇官船邀截,不及走避,即持械拒捕。

  鴉片船皆下碇於伶仃洋,其島高尖獨峙,頗有居民,山可禦東北風,若風暴將起,則駛往對面之金星門,否則被風吹出大洋外矣。

  西洋種罌粟花曰波畢,其上等者在麻哈默那,次等者在麻爾注、孟買、加爾吉達(即孟阿臘首部落),皆英吉利所轄東印度地。每箱載兩滿,每滿各重六十七棒(十二兩為一棒),合中國秤,每箱百斤有零。其價自一千三百魯卑,至一千五百魯卑不等(五十五先士值一魯卑,二魯卑值一番銀)。裝箱後,用格拉巴船運至各國售賈。除印度外,又有回教之都魯機亦產鴉片,每年亦有千餘箱運至中國,多是彌利堅船運之。凡裝載鴉片之船,每船約載三百躉(每千六百八十斤為一躉)俟過七洲洋後,到伶仃洋。即有軍器之船,在波灣泊,將鴉片移入有軍器船內。至夜有內地蜈蚣艇來接,載運至省城。此等船常有二三十只,與官船抗拒,其格拉巴船在伶仃洋守候,鴉片賣完時,揚帆回去。中國始由穿鼻洋跟至老萬山,空放響炮,回稱夷船盡已驅逐遠揚。

  粵省與外國交易番銀,俱是用大呂宋之達剌洋錢,故外夷各帶達剌番銀,以買中國之貨。近則出口之銀比入口更多,以鴉片年增一年,煙價多於茶價也。

  廣東炮臺外,砌有圍牆,以防敵人上岸,攻我炮臺後路,而牆皆脆薄,只好圈其兵丁不令外走,若以禦敵即不能。夷船禁燒酒,同於中國之禁鴉片,水手好酒同於中國之嗜煙。蓋水手在船盡受炎熱,夜臥風露,加以燒酒之力,一飲則必醉,醉則必發寒熱,往往不治,禁令雖嚴,而水手以酒為命,時時盜買,多藏于水桶,船主望見,但見是水不知皆酒也。

  黃埔在水中央,周圍皆洋貨船,而內地尤帆檣如林,以外國貿易船比之,外國所納稅餉,不過本地百中之一,所以中國不甚希罕外夷在粵之貿易。

  外夷雇中國人供役曰沙文,故華夷有事,官府輒先以禁買辦火食,及撤退沙文為首務。嘉慶十二年,夷兵頭特魯厘帶兵上澳,及嘉慶十九年,英兵頭那列士到澳門時,道光十九年,律勞卑到省城時,均即封港停止貿易,驅逐沙文,打破夷館,提拿通事,必待事定,始開艙發沙文也。

  中國戶口之數難考,即徵收地丁人數亦難信,完錢糧時只家長一人出名。中國以六人為一戶,西洋以五人為一戶,如廣東省城眾即百萬。古時戶口,煬帝時共有八百九萬戶。一千一百二十二年海壯帝時(宋徽宗宣和四年),有二千零八十八萬二千戶。一千二百九十年急賴間為帝時(元世祖至元二十四年),有一千三百十九萬六千戶。一千五百零二年(明孝宗宏治十四年)有五千三百二十八萬二千戶。一千六百四十四年(順治元年)清朝初減至二千七百二十四萬一千戶。乾隆間會共一萬五千萬人,以孟阿拉之戶口方裡,比較中國,中國約二萬二千八百萬。阿彌於乾隆四十二年住燕京,依官書計算中國戶口,連無錢糧之人,共二萬萬人。佛達阿拉士譯出部錢糧戶冊,亦有一萬四千八百二十一萬四千餘人。與前二數比較,尚不甚相遠,至近年人數日增,更可想知。

  中國產米,不敷日食,故准洋米進口,並免米船之稅。近年米利堅、英吉利由小呂宋、葛留巴、新奇坡運至米不下二萬二千八百十六躉(每躉一千六百八十斤)。而鴉片貨物寄放伶仃洋,則不僅米船也。印度之人民極多,不須外米接濟而反運米出口接濟東西洋各埠。何以彼有餘,而中國反不足。且工作則中國更勤苦,飲食則中國更愛惜(印度凡食餘之物他人即不食之)。設印度地面而以中國人居之,獲利尤倍。可見中國之蕃衍稠密,更勝於印度矣。按秧馬禮遜之數(馬禮遜官名非人名也,父子世習漢文,其子曰秧馬禮遜,秧者,小也),中國幅員一百三十萬方裡,戶口三萬六千四十四萬三千人,其地之遼闊,人之蕃盛,自古鮮有。

  中國商欠固多,亦有外夷不清粵店之帳,即開帆回國者。粵店既不能稟官追還,而外夷不法,亦不能稟官處治。

  俄羅斯不准船到粵,只准陸路帶茶六萬六千箱,計五百萬棒。因陸路所曆風霜,故其茶味反佳。非如海船經過南洋暑熱,致茶味亦減。然俄羅斯亦托外國船隻帶貨到粵貿易。

  每年中國與各國貿易,並中國出口與外國貿易者約直銀八千萬員。以英吉利、米利堅為最大。

  自公司散後,無人管事,洋商有再著大班來粵之請。英國遂派領事一人,律勞卑于道光十四年至粵,管理貿易,欲在粵設立審判衙門一所,並如英國設主裡十二人以助審案。七月二十四日,律勞卑並未經洋商通報,突然闖進省河,中國總督大怒,遂停貿易禁火食,預備火攻,於是委船押同律勞卑下澳,律勞卑到澳,即氣忿死。道光十六年,英國義律至澳,由廣督奏稱各國貿易,惟英吉利設有公司,四首商管束,曰大班、二班、三班、四班,其船定於七八月到廣,以貨換貨,至次年二月出口,維時各大班請牌下澳,至七月間請牌上省。自公司散後,事無專責,前督盧曾奏請敕令夷商寄信回國,再遣大班來粵管理貿易。今十六年十一月接據夷人義律攜一妻一子至澳,約束商人水手,惟不管貿易。

  西洋飲中國之松蘿茶、熙春茶,頗覺有損,疑中土人以害人之物,轉綠茶為黑茶。何以我等飲此種茶,便覺有損,安南、日本、瓜窪(即葛留巴)等,亦產茶而不多,近則印度公司所轄之阿山(在緬甸北雲南之西,西藏之南)產茶頗旺。

  廣東洋貨稅餉甚重,夷商屢稟官憲,且洋行會館抽分,每百兩抽內地賣家三分。公貯以備洋行倒塌,欠款無著者,即以此代償。近因洋行欠項太重,公項不敷,遂仍各欠各還。第公項代賠之例雖改,而抽分如故,名為抽內商。而內商必增貨價,則亦仍出自外夷貿易中矣。夷船進黃埔裝載七百躉者,計其官費及引水通事一切,使費銀將近五千圓。故非大船不能堪此重費。

  康熙初,鴉片准作藥材進口,每擔納稅銀三兩,後又每包加稅銀二兩四分五厘。至乾隆年間吸食日多,廣督奏請奉旨嚴禁入口,嘉慶間,禁益嚴,初枷杖,後軍流。

  鴉片私躉船,初在澳門,後因住澳之布路亞人索費太多,業此者遂議改他地。于道光二年設立躉船,安設軍器,拋碇伶仃洋。由葛留巴之船載至伶仃洋,過載躉船,即卸載回帆,商人在省講定價值,即先交銀,寫立發票,付與快蟹船、扒龍船,付伶仃洋運入省城。所過地方水師官,均已受賄放過,故近數年多至數倍。

  嘉慶二十三年,印度鴉片進口者,只有三千二百十箱。道光六七年,九千九百六十九箱。道光十二三年,有二萬三千六百七十箱。道光十六七年,即多至二萬四千箱。計印度接濟中國,鴉片居其大半。雖亦有銷售別處者,總不若此地之多。此外都魯機亦有千箱,能以入口。除鴉片外,亦有他稅重之貨,亦泊於伶仃洋,由快艇潛運貨物至岸,偷漏稅餉。此由道光五年加增海口稅餉,始有此弊。後因廣東洋米接濟,奉旨免米船進口之稅,因此鴉片及重貨,多暗寄於未甚滿載之米船入口。

  有人言情願斷止鴉片一物,另開南邊港口貿易可乎,我恐未必能行。蓋天朝只准在粵貿易者,畏惡外夷,拒而遠之,不許深入腹地也。

  蒙古在西北之地,與歐羅巴相近,故飲食性情,頗近歐羅巴之人。

  中國文字,天下聞名已數千年。才能迭出,甲於天下,許多道理規矩,皆與歐羅巴之國略同。只是疲懦不善於戰,故為外國人所輕。若以中國人之才能而兼外國之剛強,則歐羅巴人視中國人又不同。想因承平日久,剛氣已退,自知不善戰,故每事只用柔治,其防守之兵有事只聞炮聲而已。水師船遇西洋並無軍器之商船,尚抵擋不住,何況兵船。且軍器亦多廢鐵造成,年久並未修理整新,火藥則煙方出口,子即墜地矣。

  水師之無用,亦由不善調度之故。我見廣東岸上粗工力作之人,甚是勇壯,即如中國水上之人,歐羅巴人尚不能及。若以歐羅巴人與岸上粗力人比,自更不能及。若揀此等強壯之人,充當兵丁,真可謂精兵。昔有大呂宋人到廣日記雲,中國之人若善調度,即為第一等勇壯之兵,言誠不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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