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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機墓誌銘


  元故翰林待制朝散大夫致仕雷府君墓誌銘

  府君諱機,字子樞,姓雷氏。其先出萬春之後,傳至五代時,有諱鸞者,由光州固始遷建甯之建安。曾大父時,宋太學內舍生。大父龍濟,鄉貢進士,當宋之亡,帥義師抗元兵,遂歿於難。父德潤,入元為福州路儒學教授,積學庾之餘,買田三百餘畝,以給貧士昏喪老疾者,號義士,莊人為建祠學宮。改將仕郎、福州路長樂縣主簿。未上,卒。後以子貴,贈朝散大夫、秘書少監。母游夫人,贈建安郡君夫人,善書而有文,無子,默禱於神,夢黑熊行天,遂有娠。

  及生府君,穎悟異恒兒。九歲能詩賦,十歲九經皆成誦,十二著明經解題,十七試論郡庠,選為第一,二十受大官薦為邵武縣學教諭,二十五登延祐戊午進士第,授福州路古田縣丞。自詔行科目,閩人擢第者從府君始。未幾,丁朝散公憂。服除,遷延平路總管府知事。

  沙縣陳氏豐於財,身沒而子幼,族有強暴者欲據其業,賄於上下,訟久弗能定。府君下他廉吏鞠之,竟白其事。時經歷、司獄二司暨照磨所皆闕官,府君攝其印。印置西樓幾上,夜有靈龜尾如鼠,潛伏幾下不動,若護之者,浹旬始不見,或以為瑞應。改邵武路總管府經歷。郡長官乃西域人,恃與憲部有連,其猛若虎,與守議稍不合,遽引杖擊之,守俯首遁去。府君獨不為屈,每曰:「苟如此,天子法將何在?」獄有不平,抱案與之庭辯,辭順理直。雖怒形於色,不敢沮。調興化路興化縣尹,有豪大姓數家,陰持公府短長,挾勢以戕民。府君曰:「此猶苗之有螣,不去,苗將槁矣。」悉置於法。燭見毫髮無遁情,皆以「雷神」稱之。闤闠之衢,甃以如卵小石,犖確不可行。府君令諸浮屠鑿石為版易之,人呼為「雷公路」。

  先是,賦役屢不均,府君察知之,率吏民焚香祝天曰:「為民定賦當以公,有徇私撓法者,神降酷罰無恕。」言已,令民自實田,隨其高下為定,日選一吏主其官書,每一鄉畢,具其姓氏揭之,民大悅。仙遊、莆田二縣民訴於郡曰:「民苦賦不平者久,願乞我雷侯。」錄事司之,民又訴於郡曰:「非雷侯不足以平吾民之役,盍假之?」郡檄府君行,凡三辭,乃往。民皆大悅,舉手加額曰:「雷侯其豈第君子矣乎!」

  游夫人嬰微疾,府君聞之愀然不寧,曰:「先君歿,不得在左右,致抱終天之恨,母年耄矣,忍縻好爵而不歸養乎!」即日抗章辭職。民涕泣留之,不從,羅拜馬前而去。歸僅五月,丁游夫人憂。

  服闋,轉湖廣等處儒學副提舉。府君招徠弟子員,羅知名之士相與迪導之,月書季考,具有成法,文風為之一振。擢延平路總管府推官。

  順昌舟師因利覆舟取人財,獄成,父子皆坐死。府君以子從父令,白部使者,杖遣之。尤溪有死獄,株連者二十五人,累歲不得釋。府君推罪之輕重,亦杖遣之。囚至感泣,相聚僧坊,誦佛書以為報。沙縣織工子與張甲鬥,鬥散,子失足墮塹死,吏入甲故殺罪,府君出之。南平浮屠殺其主寺僧,浮屠之徒方九齡,官以知情論死。會朝廷遣使者宣撫入閩,府君力言其非辜,竟得釋。府君患民不知教,建義學鐔津,延鄉貢進士陳竑願,開之以五倫之學。久之,士有與鄉薦者。羅天淩反汀州,汀境與屬邑尤溪接,府君立堡柵數區,以扼其險要。招集強丁為禦守,刁鬥之聲達旦不絕,盜聞不敢犯。升泉州路惠安縣尹。

  惠安之民,嗜勢利而少禮讓。府君究心學校,欲以變其俗,兼立社學十所,俾分教之。縣西登科岩,先賢盧瞻故宅也,舊因宅為祠,已廢,府君為新之,使民知所勸。先是,公田之入,每斛收錢百緡,民大病。府君既至,減其直之半。居三歲,政通人和,遂為諸邑之最。部使者及良二千石爭賓禮之,或剡薦於朝。及代還,民倀倀若有所失,走大府遮留者日以千數。不可,乃為生立祠樹碑以紀遺愛,碑幾遍鄉井焉。除汀州路總管府推官。

  汀民強悍易為變,府君與上官議,築城開濠,以為堡障,且請躬董其役,上官韙之。府君為量功授期,使民爭趨,民不擾而事成。申屠公褷時為閩部僉事,行郡至汀,稔知府君之賢,凡郡縣有赴訴者悉下之。府君即為決治如律,無不慊乎人心者。已而不俟引年,遽上休致之請。朝廷以其廉退,升翰林待制,階自將仕郎九轉至朝散大夫。未幾,卒於官,實至正辛卯冬十月二十三日也,享年五十有八。

  府君軀幹魁梧,方面美髯,見者聳然起敬。事親生能盡孝,既死,其葬祭之凡,悉依朱子家禮從事。居官尤盡心於獄事,夜參半,孤燈熒熒,猶翻閱成案不休,且曰:「人命至重,吾可不盡心乎。」江西鄉闈試多士,省府致書幣請持文衡。府君之所甄拔,皆通經藝者。為人嚴而不苛,和而不流。稍暇,集良朋嘯傲林泉間,命壺觴以徑醉,其視生產作業之事蔑如也。所著文辭,森嚴而演迤,有《龍津》《龍山》《鄞川》《環中》《黃鶴磯》《梅易齋》《碧玉環》七稿,共若干卷,藏於家。娶樵溪危氏,諱淑馨,字蘭玉,宋禮侍郎春山先生某之曾孫女,元江西儒學提舉徹之孫女也,贈建安郡君。通書記,作字有楷法,善治家事,不以煩府君,人謂婦道、母儀皆可無愧,先十年卒。男二人:燧,至正癸卯進士,從仕郎、大都路香河縣尹;燦,鄉貢進士,會閩中亂,起兵以助王師,死之,贈汀州路上杭縣主簿。孫男五人,燧之子伯埏,至正丙午進士,從仕郎、福州都轉運鹽使司知事;次仲垙、仲。燦之子仲墉、仲堪。府君之墓,在縣之元祐鄉黃孫裡龍山之原,以至正壬辰四月某日葬。危夫人祔,禮也。既葬十餘年,燧自狀其行實,謁濂為之銘。

  濂在弱齡,頗有事科目之學,輒聞閩中雷氏兄弟以《易經》相傳授,所為經之大義,流布四方,多取之以為法。蓋府君與仲弟杭,皆第奉常,而聲譽燁然久矣。雖歆豔之,有志弗強,不及摳衣從府君遊,以折衷諸傳之是非。迨今四十春秋,顛毛種種,尚忍執筆以銘府君之墓乎?雖然,聲光之盛僅著于當時,文辭之載可勸於來裔。有如府君,道德積於厥躬,政教被於民人,所至是愛,所去見思,揆之于前古儒宗吏師,似無所讓,理宜大書深刻,表諸墓門。使為士者知所勸,蒞官者知所法,不可以濂之蕪陋而遂廢也。謹序而銘之曰:

  閩有碩士雷作氏,自幼學《易》探聖髓,亦既決科拾青紫。
  政行州邑平如砥。鋤擊暴民仁懦起,奸吏聞風潛若鬼。
  獄命至重心盡爾,一夫銜冤顙有泚,漢之循吏當可擬。
  玄龜護印曳其尾,穹石序功文燁煒。魂升魄降籲死矣,四民會哭動成市。
  遺文繽紛滿千紙,虹光夜發玄笥裡。孫子繩繩襲休美,不信予言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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