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宋濂 > 宋濂文集1 | 上頁 下頁 |
華川書舍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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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川書舍者,烏傷王君子充學文之所也。烏傷有大澤曰華川,唐武德間嘗置華川縣,不久而縣廢,今之所謂繡湖者,即其地也。子充之居,直湖之陰,猶系之以舊名,志乎古也。子充之志乎古,豈止此而已哉,上自群聖人之文,下逮諸子百家之文,鹹萃舍中。日冥搜而精玩之,大肆其力于文,愈出而愈無窮。以濂同受經于侍講黃先生之門也,請為記書於舍壁。 濂雖稍長於子充,視子充之辭鋒橫厲,百未能及一,縱強顏欲記之,將何所雲耶?雖然,子充弱冠時,濂見其文,輒曰:「子充他日當以文知名。」今始十年,而子充名動薦紳間,識者遂以濂為知言。濂雖不文,寧不為子充一言乎? 嗚呼,文豈易言哉!日月照耀,風霆流行,雲霞卷舒,變化不常者,天之文也。山嶽列峙,江河流布,草木發越,神妙莫測者,地之文也。群聖人與天地參,以天地之文發為人文,施之卦爻,而陰陽之理顯。形之《典》《謨》而政事之道行,味之《雅》《頌》而性情之用著,筆之《春秋》而賞罰之義彰,序之以《禮》,和之以《樂》,而扶導防範之法具。雖其為教有不同,凡所以正民極、經國制、樹彝倫、建大義,財成天地之化者,何莫非一文之所為也。自先王之道衰,諸子之文,人人自殊。管夷吾氏則以霸略為文;鄧析氏則以兩可辨說為文;列禦寇氏則以黃、老清淨無為為文;墨翟氏則以貴儉兼愛、尚賢明鬼、非命尚同為文;公孫龍氏欲屈眾說,則又以堅白、名實為文;莊周氏則又以通天地之統,序萬物之性,達死生之變為文;慎到氏則又以刑名之學為文;申不害氏、韓非氏宗之,又流為深刻之文;鬼穀氏則又以捭辟為文;蘇秦氏、張儀氏學之,又肆為縱橫之文;孫武氏、吳起氏則又以軍刑兵勢、圖國料敵為文;獨荀況氏粗知先王之學,有若非諸子之可及。惜乎學未聞道,又不足深知群聖人之文。凡若是者,殆不能悉數也。 文日以多,道日以敗,世變日以下,其故何哉?蓋各以私說臆見,嘩世惑眾,而不知會通之歸,所以不能參天地而為文。自是以來,若漢之賈誼、董仲舒、司馬遷、揚雄、劉向、班固,隋之王通,唐之韓愈、柳宗元,宋之歐陽修、曾鞏、蘇軾之流,雖以不世出之才,善馳騁于諸子之間,然亦恨其不能皆純。揆之群聖人之文,不無所愧也。上下一千餘年,惟孟子能辟邪說,正人心,而文始明。孟子之後,又惟舂陵之周子,河南之程子,新安之朱子,完經翼傳,而文益明爾。 嗚呼,文豈易言哉!自有生民以來,涉世非不遠也,歷年非不久也,能言之士非不夥且眾也。以今觀之,照耀如日月,流行如風霆,卷舒如雲霞,唯群聖人之文則然。列峙如山嶽,流布如江河,發越如草木,亦惟群聖人之文則然。而諸子百家之文,固無與焉。故濂謂,立言不能正民極、經國制、樹彝倫、建大義者,皆不足謂之文也。士無志于古則已,有志于古,舍群聖人之文何以法焉?斯言也,侍講先生嘗言之,子充亦嘗聞之,濂複取以為子充告者,誠以子充將以文知名於世,不可不以群聖人之文為勉也。濂家芙蓉山之陽,距子充之居不二舍而近,他日謁子充于湖之陰,仰觀俯察天地之文,退坐書舍中,又參之以群聖人之文,則濂與子充各當有所進也。子充以濂言為然乎?雖然,濂言誇矣,子充幸為我刪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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