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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七 翰苑後集之七(2)


  ◇故民匠提舉司知事許府君墓誌銘

  濂在詞林時,聞有衣冠之胄,許其氏而進其名者,宦游於外,不勝其思親之情,春華之朝,秋月之夕,恒至於瞻望隕涕。鄉友王內翰征濂為辭,以少慰其深衷。後四年,與進會南京,進乃言曰:「昔者思吾父而不獲,見吾父固無恙也,而中心猶怦怦然。今父則逝矣,屢欲相從於泉台,恐乖以死傷生之訓,輒苟存視息,以迄於今。然則何以自靖其心哉?惟墓門有石,可以鐫遺行而揚休聲。夫子嘗厚我矣,敢緣此故,稽顙再拜以請,願夫子終惠之。」謹按歐陽時中所為狀:

  府君諱嗣宗,字原仲,姓許氏。其先洛陽人。有諱叔向者,仕唐為某州刺史,生安福令嶽胤。值黃巢亂,棄官歸袁之萍鄉。萍鄉之有許氏,自此始。安福生二子,曰宗,曰載,皆多孫子。宋時以文學自奮,為郡僚屬及縣令長者,前後相望。家牒毀於兵,鹹無所征。曾祖某。祖季謙,某年進士,某官。父鬥祐。府君生有異質,嗜學弗倦,取六經百氏,晝夜探其精微。已而歎曰:「為學貴行,不行而能言,雖如簇錦,將何施邪?」益專心家政,旁及樹藝之事。久之,貲若產超於前人,遂以事親訓子姓為務。家西百餘步,絜土為台,引清流繞之,奇葩叢篁,環列於左右,穠英涼翠,蓋鬱然雲。府君建聚景樓其間,翼以眾芳、俯清、天心、水面諸亭,幽靜軒敞,一塵弗侵。府君奉板輿遊其中,俾童冠者隨薦紳家,嚅嚌群書,孳孳弗之解。稍有餘暇,輒集賓朋雅歌投壺以自樂。府君曰:「可則可矣,苟不以禮自治,何以示悠久?」乃稽諸子冠婚喪祭之禮,肄習而行。複擇並舍常稔之田五十畝,焚其質劑,永收其入,以供四時祀事。州裡之間有凶喪、單窶弗自支者,且振而給之。大司徒楚國歐陽文公,當世大儒也,義府君之為人,結為交友,嘗寄詩以寓其意。

  至正初,當路薦為唐州等處民匠提舉司知事。命書既下,州人士具壺觴以為壽,府君笑曰:「吾秋發種種矣,尚何情落宦轍哉!」辭弗赴。壬辰之亂,吳楚之兵日格鬥弗休,唯萍鄉受禍最酷,父子相枕籍而死,鄉無完家。府君能先事而避,轉徙餘三十所,一門能獨安存,不異承平時。

  及天下大定,府君退隱雙清精舍,林壑秀美,目斷無來人。府君掛頰看雲,縹緲輪囷,卷舒自如,悠然有會心處,則與高人勝士酣歌互答,有不知夕陽之在樹也。已而遘微屙,卻藥不之禦,氣息奄奄,猶力疾命諸子曰:「而等當以忠厚繼其家。」言訖而逝,時洪武四年七月二十四日也,壽年七十有七。娶彭夫人,生四男子,庭蘭、庭秀、庭桂、庭春。庭蘭蚤世。庭桂今更名進,即濂所為賦思親辭者,入國朝,用上官薦,擢廣信府知事,階將仕郎。請寬賦以恤民,修學以化俗,人懷之。孫男五人,觀、恂、惠、憧、惺。越三年一月十九日,藏府君於縣之名教裡三峰山下。

  惟府君之讀書,不眩其文而食其實,故以之治家則大穰,以之奉親則悅而愉,以之勵子姓則飭以修,以之辟地則能去危而就安,何莫非推其所學也?視彼膠固章句,資為絺繪之辭以嘩世者,有間矣。銘曰:

  我經我舒,我已食其腴。我心之匪怍,我將還其樸。智以全其生,禮以惇其薄。有家之穰穰,有聞之章章,有子之鏘鏘。維士也良,而其行也又方。采掇其英(葉),銘以昭其藏。

  ◇黃瑄字辭

  宣之為文,上從□而下從二、從回,乃取風回轉以宣通陰陽之義。尋複借為布,為緩,為明,為遍,不一而之。若加之以玉,則又為瑄。蓋玉則象形,宣則諧聲也。《爾雅》,雲「璧大六寸謂之瑄」。漢代郊祀則有司奉瑄玉,而瑄又通作宣。然則瑄玉者,亦玉中之最貴者歟!

  先師黃文獻公之嫡孫名瑄,濂因字之曰伯宣,且勖之曰:天地之間,貴者為玉,賤者為石。石譬則小人,玉譬則君子也。爾瑄出自瓊瑤之林,人固曰,此玉也,非石也。玉則玉矣,曷益之以礱琢之功乎?不然,則玉徒玉爾,器雲乎哉!雖然,器幸成矣,複局滯於一,而未能無施而不當也。瑄乎瑄乎,其用是而自勖乎!嗚呼,文獻公藏器於身,出而薦諸郊廟,非特器而已也。有如辟羨起度,凡諸玉之用,規矩皆自其中出,爾瑄慎勿愧之。瑄乎瑄乎,其用是而自勖乎!濂,老門人也,故於瑄不敢褒而敢箴。系之以誦曰:

  璧大為瑄孕諸石,孚尹夜氣吐秋魄,薦郊奠廟神鬼格。其儀敻出犧與帛,媲義配名到幽頤。爾性爾繕靡朝夕,予言服膺宜無斁。

  ◇天臺顧氏先德碑

  顧氏之系出江左,其後遷金華,尋複由金華徙天臺,相傳以為顧歡之後。歡,梁之隱君子也。故其地有顧儒嶺,有歡溪。然世遠宗堙,莫能知其詳矣。至宋南渡後,有諱知言者,字孚先,通黃帝《內經》之學,人有疾,注藥起之,無靳色。會疫癘大興,孚先裹良劑,日巡戶而與之。鄉人感其賜,有摶土肖像以為壽者。以子貴,累贈宣教郎。生商卿、周卿。商卿字方子,用薦者為鄉郡學官,遂以明經講授,從之者皆為純篤君子,出言制行,能使人慕豔不置。閥閱家綦氏伯仲,爭以門資敘爵,幾至破家,方子片言喻之,輒頓首謝過,以官讓其兄。

  周卿字成子,擢嘉定癸未進士第,官至朝奉郎、奉國軍簽判。初娶貴族施氏,資裝甚豐,成子夜讀書,隱幾而臥,施戲泚筆塗其面。及覺,大怒曰:「合巹未旬日,乃敢爾邪!所謂相敬如賓者何在?」坐以待旦,斥出之。再配楊氏,無子,抱方子之子育之,乳因有湩。

  方子孫玉文,字溫夫,鹹淳甲戌武舉第一人,授秉義郎、殿前司同正將。德祐丙子,元兵入台,執其父申,欲殺之。溫夫抱父頸而號曰:「甯殺我,寧殺我!無害吾父!」溫夫被創而免,因以跛廢。初,溫夫議娶應氏,已納采,忽折其脛,眾勸之改圖。溫夫不聽曰:「言猶在耳,焉敢背之?彼體雖虧,而行未嘗虧,何傷乎?」應後得婦道,甚為一宗之師。從兄埴翁死,以孤子托之。溫夫受經納配,不翅己出者。

  溫夫子鎔,字可範,年十三,試藝鄉校,頃刻而就,人目為神童,丞相吳公堅以孫女妻之。大母葉氏與其母春秋皆高,可範先意承顏,唯恐有不及。兄鎬早世,諸孤呱呱然無依,羞服婚姻,皆可範主之。然自宣教府君以下,族屬頗眾。正月之吉,與日長至,大合其族,行聚拜之禮。親之近者,浹旬則一會,飲酒哦詩,情文藹如也。有不至者,罰及之。凡遇疾疢死喪,輒遑遑往視,蹙頗弗舒。旦暮必謁先祠,大寒暑不易,人取以為法焉。家畜二貓皆孕,一既產,出為人所縶。未產者往乳之,及其歸也,同一窟而哺子。人以為和氣之應。鄉井服可範之化,苟有赴,不之公府,而惟其言是聽,皆悅服而去。裡有陽歸堰,溉田萬畝,當農功將興,可範必繕築以利民。糧書之修,閭師並緣為奸利,可範履畝而核其實,鄉鄰德之。可範性端恪,子性有不善,面折不恕,然其律身尤嚴,日抵暮輒懸燈書其言行於籍,不可書則不為。年九十二,忽無疾而卒。

  惟天臺素為文獻之邦,如南塘陳茂卿、謙齋吳清之、直軒吳直翁、慥堂鄭景溫,是四君子者,皆與聞濂洛關閩之學,故其鄉邦之間,金舂而玉應,宮奏而商宣,所以咸有士君子之操,如顧氏一門是已。然其嘉言善行多可書,已見墓文,固可傳諸不朽。其或聞之父老之口者,歷年滋多,恐日就泯泯,族孫石樓縣令碩乃件系之,請予為之記。

  嗚呼,世之求文者,奚翅數百,罔不欲譽己之善,而於其先德則未嘗少留意焉。碩乃能一反其所為,得非知識度越於人哉!因不欲辭而書以遺之,使碩之後人,庶幾有所征焉。奉議大夫國子司業金華宋濂撰。

  ◇臧士幾字辭

  臧君哲,字曰文浚,密人也。以儀曹屬時詔為司隸。然其為人秀穎而嗜學,賢士大夫愛之,頗謂其名若字皆盛德事,殊非所以自稱,盍更之?君來請於予。予摘程子「哲人之幾」之義,字曰士幾。幾者善惡之發,榮辱之主也,可不慎歟!慎之如何?曰誠而已矣。作字辭。辭曰:

  心神變化乘氣機,弩牙既幹鈞石隨。或黑或白乃異岐,君子防之樹城陴。嚴以金鼓列旌旗,百體從令志則熙。尚慎旃哉無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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