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宋濂 > 鑾坡集 | 上頁 下頁 |
卷七 翰苑前集之七(1) |
|
◇應制冬日詩序 洪武二年冬十一月二十有二日,上禦外朝,遣中貴人召翰林學士臣濂、侍講學士臣素、侍讀學士臣同、直學士臣經、待制臣褘、起居注臣觀、臣琳,列坐左右。既而命太官進饌,賜黃封酒飲之。上屢命盡觴,內官承上旨,監勸甚力。臣濂數以弗勝杯杓固辭。上笑曰:「卿但飲,雖醉無傷也。」酒終,上親禦翰墨,賦詩一章,複系小序於首,命各以詩進。臣濂最先,臣褘次之,臣觀、臣琳、臣經、臣同又次之。上覽之大悅。巨素最後,詩以民瘼為言。上曰:「素終老成,其有軫憂蒼生之意乎?」於是各沾醉而退。 明日,臣素以遭逢盛際,光膺聖眷如此,不可無以示後來,乃集其詩為卷,而以題辭為屬。臣濂聞之,在唐中世,當夏日炎蒸,君臣相與賦詩,不過以日長為可愛,涼生殿閣為足矜,後代多譏之。惟我皇上勵精圖治,其於冬日冱寒之際,形諸篇翰,固不忘於聽政。群臣賡歌,複以逸豫為戒,憂勤為勸,而弗敢後者,其故何哉?蓋唐虞在上,無小無大,孰不精白一心,以承明德,況于文學法從之臣,職在獻替者乎?揆之于唐初,不可以同日而語也。臣濂不佞,庸敢以是序諸篇端。上所賦詩,別以金龍箋繕謄其副,尊閣於家,示不可褻也。 ◇送呂仲善使北平采史序 皇帝即位之明年,四方次第平。乃詔文學之士萃于南京,命官開局,纂修《元史》。爰自太祖開國至於甯宗,凡一百二十六年,已據舊史隱括成書。而元統迄於終祚,又三十六年,遺文散落,皆無所於考。丞相具以上聞,帝若曰:「史不可以不就也,宜遣使天下訪求之。」於是儀曹會諸史臣,發凡舉例,具於文牘,遴選黃盅等十有二人分行各省。僉以為北平乃元主故都,其文獻必有足征者,非精練博敏之士,未易以集其事。予友仲善方司膳成均,實應其選。戒行李且有日,與仲善遊者鹹為賦詩。以予嘗與刊修之末,俾題其篇端。 嗚呼,傳有之,「國可滅,史不可滅」。然既亡其國矣,而獨謂史為不可廢者,其故何哉?蓋前王治忽之微,興衰之由,得失之效,皆可為後王之法戒,史其可滅乎?然自漢以迄于近世,類多群臣奏請,始克緝成典籍。惟我皇帝既承大統,即蔽自淵衷,孜孜以纂修元史為意,則其神謀睿斷,卓冠百王,偉量深仁,與天同大,巍巍乎不可尚已。仲善行哉,採石室之遺餘,詢名賢之紀錄,俾信史免于闕文,傳諸來世,其不有望于仲善矣乎!仲善行哉,吊齊魯之故墟,撫幽燕之陳跡,呼酒長歌,拔劍起舞,將又不在於仲善矣乎!然則仲善茲行亦壯矣。若予者,年逾六十,發白神耗,不能逐車塵馬足之間,以攄寫其中情,仰睇飛雲,唯有慨然遐思而已。然而鋪張上德,以昭布四方、垂諸無窮者,史臣之事也。庸敢備書之以為序,而區區離別之懷,有不暇計也。 仲善姓呂氏,章貢人,有學有文,其聞譽蓋翕然雲。 ◇送劉永泰還江西序 聖天子以六合既寧,益寤寐求賢,而致時雍之治。於是朝臣以永豐劉于先生開。初,先生嘗以賢良征,因病謝歸。及是使者至,即束行李東上。洪武辛亥閏三月,實來京師。丙子,吏部侍郎顧君剛中等入奏,上召見於外朝,俾講說經書,親與之論辨。先生敷繹詳明,上悅。越翌日丁醜,上禦金水橋,複召先生慰問良久,敕儀曹賜冠衣。 又明日戊寅,複召至便殿,諭先生曰:「君子為學,當見於世用。爾自度其材,可為郡縣何職?宜竭誠以對,朕將官之。」先生曰:「臣於在前朝嘗舉進士,試南宮不利,終老弗沾一命。今幸遭逢有道之朝,登崇俊良,凡有血氣者莫不涵泳鼓舞於神化之中,況區區草澤賤儒,三瞻天日之表,聖語丁寧又如此之至,苟稍知君臣之義,孰不感動以思報效?第臣犬馬之齒已衰,筋力弗強,聽恍恍而視茫茫,若冒昧上承昭旨,異日儻有曠官之刺,則負天恩深矣。敢固辭。」上以其言誠懇而質直,不奪其志,親禦翰墨,賦詩一首,且命先生亦賦三詩以進。上覽之喜,令內侍酌酒賜之,俾其還山。 肆惟皇上以天縱之聖,黃鉞四征,大統以定,而尤親近儒臣,共圖治安。年高而不欲仕者,複以禮而敦遣之。此如上天雨露之澤,滂沛周浹,萬物咸賴。聖德神功,巍巍惶惶,固非前代帝王所可及。然而欲治之主不世出,當此明良相逢,千載一時,先生平日所學,致君爾,澤民爾,一旦翩然西還,傍岩以為廬,結雲以為衣,菜有菹,食有稻與魚,左圖而右書,于於而行,沉沉以居,先生之計則得矣,其如蒼生何?雖然,先生之志則有在也,其意必曰:我於催科聽訟,則年誠耄矣;奔走承事,則力誠不能矣。若敷明孔子之道以淑後進,使從之者知孝弟忠信,變澆風而為厚俗,是亦報上恩之萬一也,是則可為也。嗚呼,先生之志果若此,其於出處之義,庶幾兩無愧乎。 先生將還,士大夫多慕詠之,相率作詩餞之,而遣金華宋濂序之。 ◇送錢允一還天臺詩序 皇帝即位之二年秋八月,大將軍帥師取燕都,西北州郡次第皆平,而天下歸於一統。越明年之冬,上將親禦袞冕,郊祀天地,大告武成。複念開國諸臣勞烈之多,錫以鐵券,以申河山帶礪之誓。前一月,下禮官議其制度。近臣奏言,唐和陵時,嘗有賜于錢武肅王,其十五世孫尚德實寶藏之。上遣使者即其家訪焉。尚德既奉櫝券及五王遺像上之,上禦外朝,與丞相宣國公臣善長、禮部尚書臣亮、主事臣肅觀之。皇情悅豫,敕省臣燕尚德于儀曹,恩意有加焉。已而,尚德思東歸。陛辭之日,命還其券與像,以禮敦遣之。予時待罪禁林,尚德以予知其事頗詳,請序其故而系之以詩。 夫錢氏寶有此券,已五百載。宋淳化中,杭之守臣嘗連玉冊進之。元豐五年,又進之。宋季兵亂,券沉官渭水中者五十六年。元至順三年,漁人獲之,而售于尚德之父世圭。迄今有道之朝,而尚德又進之。是嘗三登天子之庭。其間或顯或晦,雖若類靈物訶護之,亦其孫子之多賢,始能保守而弗墜也歟。 抑予聞,武肅之有國吳越,同時據有一隅以專威福者,若前、後之蜀,南、東之漢,以至吳、楚、閩、唐、南平,號為十國,計其士馬之精強,城邑之壯麗,府藏之充刃,意盛氣得,亦可謂一時之雄。曾未旋踵,夕陽芳草,淒然有餘悲矣,況望其子孫保有故物於十餘世之後乎?由是觀之,錢氏之樹德也深矣。皇明肇造區夏,比隆唐虞,凡前代文獻之可考者,莫不訪求之。尚德之家,世載明德,且將出躋綍仕,以佐明時。斯券之征,蓋特為之兆爾。予因不辭序而詩之,于以見尚德遭逢之盛未止於此,而他日相遇,必當以序為知言雲。尚德字允一,天臺人。詩曰: 大明天子開鴻基,雄兵百萬皆虎貔。東征西討十餘載,變化不異雲雷隨。功成治定四海一,剖券分符恩澤施。前王遺制久已泯,錢氏世寶猶無虧。天使持書往征取,有翁橐負來丹墀。鞠躬俯伏再拜起,旋解韜藉重重披。精鐵鍛成大逾瓦,中突傍偃形如箕。又如圓甗剖其半,一片玄玉誰瑕疵。鑿窾填金文絢爛,筆劃方整蟠蛟螭。誓辭三百有餘字,河山帶礪無嫌疑。繼陳五王有真像,仿佛猶是唐冠衣。腰圍白玉金作禋,吻角左右分三髭。重瞳回光屢下照,笑語愈覺天顏怡。便敕太官給珍饌,上尊法酒澆瓊卮。憶初唐綱既解紐,恣舞鰍鱔號狐狸。鬥牛王氣果淩厲,豫章占術元非欺。八都健卒猛如虎,指使不異驅嬰兒。羅平鳥圖騁怪幻,內黃外白跳狂癡。龍劍一揮赴水死,大勳星日同昭垂。因茲錫券代牲歃,彭城開府如三司。衣錦城空嘉樹死,共守尚有三樓危。淳化、元豐兩進入,龍光曾受天王知。炎精訖錄九鼎沸,一旦失去官河糜。豈伊神物欲變化,相逐雷劍為龍飛。孰知餘且一舉網,所獲非鱉還非龜。終然鬼物所訶護,不使光彩埋荒陂。泥土沙礫倖免累,寶玉大弓欣有歸。我知天意實有在,武肅弘烈何堪微。八州生靈數百萬,拔出水火行中逵。子孫食報豈終極,政如稼穡隨年肥。高牙大纛入黃閣,金章盭綬趨彤闈。不知堆床定幾笏,但見肘印懸累累。七世珥貂未足擬,一門三戟終前衰。況翁文采爛五色,嗜古不管頭垂絲。秦淮呼酒話離別,遠盼官舸如星馳。于時同雲冪四野,勢欲釀雪增寒威。行行若過表忠觀,好剔蒼蘚觀殘碑。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