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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忍奇辱紅顏薄命 刺民賊俠劍無情(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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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嚇得一身冷汗,就拿出手帕兒抹幹了。男德說道:「不要多耽擱了,我們快跑吧。」說著,兩人就拼命地向一叢樹林子裡跑去。忽然聽見後面有一陣喊聲追來,男德回頭看時,只見一人前來拼命揪住他的衣衫,厲聲罵道:「這樣大膽的東西,要想往哪裡走?」 這時,男德見事不妙,探頭四面一望,也不見那女子往哪裡去了。當時男德忽然心生一計,急忙在衣衫袋裡拿出一把刀來,向那人的手刺過去。那人連忙撒了手,大叫一聲:「不好了,你們趕快來救我!」 這時,男德抽出刀子,轉身拼命地跑出那樹林,還不敢立住腳,足足地跑了一點鐘之久。忽然迎面看見一座高屋,乃是一所敗落寺院。男德忙跑進去,躲在大門旁邊,心裡恍恍惚惚,想睡不睡的。正在那裡納悶,朦朧間,忽然看見有兩個大漢進來,只聽一人道:「李九,你快把繩子將他的狗腳捆住。」又一人道:「張三,你還不快些動手?」這時,男德雖然看見他們這樣光景,心裡卻想和他抵抗。怎奈四肢無力,連一動也不能夠,只好任他怎麼殘害罷了。忽然又見一個大漢雙手舉起一根大鐵棍,叫聲李九道:「你看我送他歸天。」說著,就用力正對著男德當頭劈下。男德大吃一驚醒來,才知道是南柯一夢,渾身出了許多冷汗。心裡還七上八下地想道:「哎呀!有什麼法兒才能將那女子救出來呢?咳!只好待到明天,去找一個安身的地方,再作道理。」 正在愁緒滿懷,不覺東方已白,男德就撲翻身爬起來。正想出門,忽然劈面看見一個明眸皓齒、金髮朱唇的女子,臉上還帶著幾條淚痕,一直向這寺院跑來。見了男德,就滿臉發癡,目瞪口呆地立了好一會。忽然大聲說道:「我的愛友呀!你在這裡嗎?」 這時,男德才知道正是他心裡所惦記的美人,急忙親親熱熱地用手一把摟住那美人的細腰,連親了幾個嘴(這是西俗,看官別要見疑),哽著喉嚨說道:「我的愛卿呀,我怎麼想得到還能和你在此相會呀!」這時候,他二人那一種又傷心又歡喜的模樣,真是有言難表了。 男德又開口道:「現在白日青天,我想那賊必不敢追來。你且坐下,把我二人分散的時候你的情形說給我聽吧。」 那女子道:「昨晚那賊追來的時候,我見事不好,就抽身跑到一叢小樹裡面藏躲。幸虧那賊未曾知道,今天才能夠到此與你相見。那時我也知道你被他們拿住,我就想出來和他們拼個死命。隨後我又想到,倘若我也被他們拿著,將來恐怕沒有人知道,來替你伸冤,因此我也就忍著不動。但不知你是怎麼樣才能逃到這裡?」 男德就將他逃走的情形:如何拔刀刺賊,如何跑到這寺院,如何得了惡夢,細細地說了一遍。 那女子聽罷,又傷心起來,放著悲聲道:「哎呀!倘若你昨晚有個好歹,我也不能和你同死,那教我怎麼對得住你?」 男德道:「你不要這樣呆氣。天下事禍福無門,悲歡莫定。人生的苦處,全在這喜、怒、哀、怨四個字的圈兒裡頭拌來拌去,好不可憐。況且我們經了這點小小風波,哪值得傷心不了?」 這時,那女子聽了他這番勸解,就拿著雪白的手帕兒,抹幹了香淚,低聲說道:「照你這樣說起來,倒是沒有什麼傷心的事體。俗界悲歡,莫非妄念?還是定了心,快在此地拜謝上帝的恩吧。」 男德忙道:「你還是這樣愚蠢。我平生不知道什麼叫做『上帝』。」 那女子忽然呆看著男德,不懂什麼緣故他說出這樣奇怪的話來。 男德又道:「我們去到神龕面前,好將這道理細細地講給你聽吧。」 那女子就拉著男德的手,走了十多步,來到神龕面前,雙雙坐下。 男德便開口說道:「這世上的人,天天說什麼『上帝』。你以為真有什麼上帝嗎?不過因為上古野蠻時代,人人無知無識,無論什麼惡事都要去做,所以有些明白的人,就不得已胡亂撿個他們所最敬重的東西,說些善惡的果報,來治理他們,免得肆行無忌,哪裡真有個上帝的道理呢?我從前幼年的時候,有一禮拜日,跟我的父親去做禮拜,只聽得那主教說道:『凡人倘若時常敬重上帝,有錢的時時拿些錢來,放在寺院鐵箱子裡面,將來他父母死後的靈魂,就會上升天堂。』對他這種荒唐的話,那時我就有些不信。」 那女子道:「我看來,你這種見解恐怕有些不對。你看世上的人,有哪一個敢不尊敬上帝的嗎?」 男德聽到這裡,心裡十分可憐世人迷信宗教的苦處。又道:「你還不信嗎?待我再講把你聽,就明白了。這上帝到底是有是無,我也沒有憑據,我定說沒有,料你心裡還是不信。我現在只好把不可迷信上帝的道理,說把你聽吧。即或就是有一個全知全能的上帝,管理人間的萬般事體,我也不必天天去對他燒香磕頭。譬如地方上有一位明白正直的君子,我也是一個明白正直的人,但是我不送些錢財禮物把他,又不天天去巴結他,難道那明白正直的君子就說我是惡人不成嗎?世界上那班無惡不作的東西,倒天天去拜上帝,一出禮拜堂,便提刀殺人。難道上帝受了他的恭維,就恕過他的罪惡嗎?我想哪裡有這種卑鄙無恥的上帝呢?」 那女子道:「不信上帝,人生在世,就該信仰什麼呢?」 男德道:「照我看來,為人在世,總要常時問著良心就是了。不要去理會什麼上帝,什麼天地,什麼神佛,什麼禮義,什麼道德,什麼名譽,什麼聖人,什麼古訓。這般道理,一定要心裡明白真理、脫除世上種種俗見的人,方才懂的。」 這時,那女子道:「我從來沒聽過這番議論,所以也就隨著俗人之見,人云亦云,好像呆子、瞎子、聾子、啞子一般,不會用自己的知識去想想真正的道理。現在我才算是大夢初覺了。」 這時,男德心裡暗想道:「這個女子,倒是十分聰明。」 那女子又道:「哎,我從前也曾聽人講過,東方亞洲有個地方,叫做支那的。那支那的風俗,極其野蠻,人人花費許多銀錢,焚化許多香紙,去崇拜那些泥塑木雕的菩薩。更有可笑的事,他們女子將那天生的一雙好腳,用白布包裹起來,尖嵸嵸的好像那豬蹄子一樣,連路都不能走了。你說可笑不可笑呢?」 男德答道:「你不要去笑他們吧。你看我們歐洲的人,哪一個不迷信上帝?花費無數的銀錢,不去救濟貧民,單單地造些這無用的寺院。無論什麼混帳王八蛋,也想著巴結巴結上帝,就好超升天堂。說起這班婦女,把好好的腰兒,捆得這般細,好像黃蜂一般;還要把許多花草、鵝毛、首飾,頂在頭上,你只曉得那支那人敬神、包腳的醜風俗,倘若世界上有了不信上帝、不捆細腰的一種人,也就要恥笑我們歐洲人了。」 這時,那女子聽說,一句也不能回答,呆呆地不做聲。 男德就問道:「你曾讀過幾年書呢?」 那女子答道:「我十二歲的時候,曾在本村裡公立的高等女學校卒了業。那時候我還想讀書,怎奈我姑母不肯,她道:『像你這樣標緻的女孩兒,何愁弄錢,還怕沒有金屋住嗎?』我就說要讀書學習些學問才好。她就大怒起來,用『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話來罵我。」 男德聽到這裡,心裡越發起敬,說道:「我還不知道姑娘的高姓大名。」 那女子答道:「我姓孔,名美麗。請問官人的姓名來歷。」 男德想了一會,答道:「我姓明,名男德,家住巴黎城,只因出外遊歷,來到此地。」 那女子道:「官人遠客他鄉,就不思念雙親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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