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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第四十三 章奏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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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自擇台諫劄子 臣竊見近日台諫官言制置三司條例司害民及呂惠卿奸邪者,率被責降,或更加以惡名。如呂公著告辭云:「乃誣方鎮有除惡之謀。」中外聞者,無不駭愕。臣竊惟朝廷之意無它,止欲懲戒來者,使不敢複言耳。國家置台諫官,以為天子耳目,唯恐政事有闕失,百姓有疾苦,大臣專恣,左右奸邪,天子深居九重,不能得聞故也。今台諫官稍有懷剛直之志,畏天下公議,憂念朝廷,哀憫百姓,忤犯大臣,刺譏左右者,陛下輒罪而逐之,更使大臣自擇所親,以代其任。萬一又為公論,則又逐之。是必得庸懦阿諛、不知廉恥、附下罔上、背公死黨之人,然後止耳。若言路皆此等之人,則禁闥之外,陛下耳目之所不及者,雖有至大之事,迫切之禍,陛下何從知之?如此,豈宗廟社稷之福也! 《晏子》曰:「君所謂可,臣亦曰可;君所謂否,臣亦曰否。若以水濟水,誰能食之?」今陛下使大臣自擇台諫官,又取自於己者存之,異於己者去之,然則陛下獨與大臣為天下足矣,何必更置台諫官也?且條例司之害民,呂惠卿之奸邪,天下之人,誰不知之?獨陛下與王安石未之寤耳,豈可更為之黜逐台諫,以長其威福,成其氣勢?臣竊為陛下寒心。今台諫官已被逐者,臣不敢留。唯願陛下自擇公正剛直者,布之言路,以明四目,達四聰,勿使為群下所欺蔽,則天下幸甚。臣受陛下過分之恩,不敢塞默,雖死怨讎之手,猶賢於竊祿偷生者也。取進止。 ▼論李定劄子 臣竊見近者朝廷除秀州推官李定為監察禦史裡行,知制誥李大臨、蘇頌等累次封還詞頭。數日來,外間皆言朝廷已為之寢罷,今日複聞劄下舍人院,須令草詞。臣竊意朝廷知大臨等既累次封還詞頭,今複草之,則為反復,必難奉詔,因欲以違命之罪罪之,使今後凡朝廷所行政令,群下無敢立異者。若果如此,則百執事之人,自非偷合苟容者,皆不得立於朝。政令或有得失,陛下複何從知之?晏嬰所謂「以水濟水」,賈山引秦之季世以戒漢文帝者,正患其如此耳。前論逐台諫官,今又論大臨等,非敢私此數人,正為國家惜言路之絕耳。伏望陛下審思慎行之,勿使聰明遂壅蔽,則天下幸甚。取進止。 貼黃 國家不次用人,固無常法,然必使眾心厭服,然後為美。是以堯、舜非不聰明也,其命官皆先謀嶽牧,既眾言僉同,複明試以功而後用之,故舉不失能,而上下雍熙也。臣素不識李定,實不知其行能何如。陛下果知其賢,何不且試之以漸,俟其功効顯著,眾皆知之,然後不次拔用,則誰曰不可?何必今日與臣下力校勝負,殆非人君廣大之體也。 ▼諫西征疏 月日,具位臣光,謹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 臣以不材,誤承朝廷委用,待罪長安,兼領一路十州兵民大柄。朝辭之日,伏蒙陛下面諭,以凡邊防事機及朝廷得失,有所聞見,令一一奏聞。臣受命以來,且愧且懼。所愧者聖知深厚,責任至重;所懼者智識淺短,無以堪稱。夙夜疚心,不敢甯居。臣自入境以來,見流移之民,道路相望,詢訪閭裡,皆雲今夏大旱,禾苗枯瘁,河渭以北,絕無所收,獨南山之下,稍有所存。而入秋霖雨,經月不霽,禾雖有穗,往往無實;雖有實,往往無米;雖有米,率皆細黑。一鬥之粟,舂簸之後,不過得米三四升。穀價踴貴,民間累年困於科調,素無蓄積,不能相瞻。以此須至分房減口,就食西京、襄、鄧、商、虢等州,或傭賃客作,或燒炭采薪,或乞匄剽竊,以度朝夕。當此之際,國家惟宜鎮之以靜,省息諸事,減節用度,則租稅自輕,繇役自少,逋負自寬,科率自止。四患既除,民力自足,民財自饒,閭裡自安,流亡自還。固不待陛下憂勤于中,宰相劬勞于外,然後人人得其所也。 苟或不然,國家雖欲輕租稅,寬逋負,其所費之財何由可得?雖欲少繇役,止科率,其所管之事何由可成?四患不除,雖日下恩澤之詔,民猶不免於流移轉死也。蓋欲止沸者,莫若絕薪,欲安民者,莫若省事。此目前之験非難知也。臣到官以來,伏見朝廷及宣撫等司指揮,分義勇作四番,欲令以次於緣邊戍守,選諸軍驍銳及募閭裡惡少以為奇兵。造乾糧皺飯布囊力車,以備饋運。悉取歲賜秉常之物,散給緣邊諸路。又竭內地府庫甲兵財物以助之。且以永興一路言之,所發人馬甲八千副,錢九萬貫,銀二萬三千兩,銀椀六千枚,其餘細瑣之物不可勝數。動皆迫以軍期,上下相驅,急於星火,官吏狼狽,下民驚疑。皆雲國家將以今春大舉六師,長駈深入,以討秉常之罪。 臣以疏賤,不得預聞廟堂之議,未知茲事為虛為實。昨者親承德音,以為方今邊計,惟宜謹嚴守備,俟其入寇,則堅壁清野,使之來無所得,兵疲食盡,可以坐收其弊。臣退而思念,聖謀高遠,深得王者禦戎狄之道,實天下之福。及到關中,乃見凡百處置,皆為出征調度。臣不知有司在外,不諭聖意,以致有此張皇,將陛下默運神筭,不令愚賤之臣得聞其實也?臣不勝惶惑,晝則忘食,夜則廢寢,心寒股栗,竊為陛下危之。 夫兵者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自古以來,國家富強,將良卒精,因人主好戰不已,以致危亂者多矣。況今公私困竭,將愚卒懦,乃欲驅之塞外,以捕狡悍之虜,其無功必矣。豈惟無功,兼後患甚多,不可盡言也。若朝廷初無出征之意,則何為坐散府庫之財,疲生民之力,訖無分毫之事?萬一將來虜騎入寇,府庫已竭,民力已困,將何以禦之?臣先任禦史中丞日,朝廷將興綏州之役,臣曾上言:國家先當舉百職,修庶政,安百姓,實倉庫,選將帥,立軍法,練士卒,精器械,八事皆備,然後可以征伐四夷。今此八事,未有一者勝於曩時,而況關中饑饉,十室九空,為賊盜者紛紛已多,縣官倉庫之積,所餘無幾,乃欲輕動大眾,橫挑猛敵,此臣之所大懼也。 或者又云:「國家未討秉常,先欲試兵,誅一小族。」若果如此,猶為不可。何則?今者竭關中之財力,大興師眾,乃舍有罪之強寇,誅無事之小種,勝之不武,不勝為笑,將無以複號令戎狄矣。此二策者,皆為不可。伏望陛下深鑒安危之機,消之於未萌,救之於未形,速下明詔,撫諭關中之民,以朝廷不為出征之計,其義勇更不分番于緣邊戍守,亦不選募奇兵,凡諸調發為饋運之具者,悉令停罷。愛惜內地倉庫之儲,以備春深賙救饑窮之人。如此,豈惟生民之幸,亦社稷之福也。臣不勝憂迫,直輸赤誠,惟陛下裁察。臣光昧死再拜上疏。 ▼乞罷修腹內城壁樓櫓及器械狀 〔三日上。尋得旨,依奏。〕 准熙寧三年十一月初七日准樞密院劄子節文,檢會近為麟府路豐州及外堡寨官吏弛慢不職,不修完城池、樓櫓、器甲等,已奉聖旨降官等第斷遣,及劄與三路轉運司遍牒轄下沿邊州軍知委去訖。近又據陝西路提刑宣撫司奏,華州甲仗庫弓弩不堪,蓋是監官並本州官員全不用心點撿,有誤緩急使用。其鈐轄盧戭坐受優俸,空占當直兵士,略不營職。朝廷已令鄜延路經略司舉官差替盧戭。其華州甲庫弓弩不堪,本州當職官員全不用心點檢,仍宣撫司差官取勘聞奏。切慮諸路亦有不修完城壁器甲等去處。 奉聖旨,令河東、河北、陝西經略安撫司指揮轄下州軍,委長吏子細點檢,須管日近修完城壁,樓櫓堅固,器甲精利。如將來朝廷專差官點檢得卻有未修城壁、樓櫓、器甲等,其應幹官吏必當依此重行斷遣。劄付本司者,尋依准朝旨行下本路諸州軍施行。近准虢州申,州司勘會本州雖系陝西路,即不系近邊州軍。其州城從來並不曾有敵樓、戰棚,為自來霖雨損壞摧搨,及無兵功,累年不曾修築,今來亦不敢專擅役夫修築。已牒在城兵馬都監呂士宣重行撿計損壞城邑去處,才候撿計到合使人功物料,別具狀供申,乞差兵夫次。及據解州申,准兵馬監押狀申,准州牒,備錄到安撫使司牒內坐到聖旨指揮修完城壁樓櫓等,尋將帶壕寨木匠、作頭等檢計外羅城面上只有更屋二十三座,並系年深倒搨,及城壁墜倒,久來亦不曾泥補修完。 伏乞據狀申上衙,乞差官計料修城人工及刱添樓櫓,兔致將來朝廷差官檢視,見並不修完城壁及創蓋樓櫓,虛負責降停替。州司勘會舊來城上並無樓櫓,即目城面上闊處只及四五尺已來,今若指揮使行創造,又緣合使人工材料數目不少,今來未敢專檀創修,伏候指揮。 右,謹具如前。勘會管下永興等一十州軍城壁內,有久來已行安置樓櫓完備,亦有城壁低下薄怯,全未有樓櫓去處。其逐州官吏,既准上項朝旨,及見麟、府、豐州官吏以不修完城壁樓櫓器甲,降官等第斷遣,並華州官吏差替取勘,仍恐朝廷非時差官點檢,例各畏懼,爭欲日近興功完葺,以避譴責。伏緣營造樓櫓,須藉城基厚闊,方可安置。今來解、虢兩州城壁,皆稱「闊處只及四五尺」,似此之類,須是先貼築城基,方可創修樓櫓。若非大段興功,無以辦濟。況今本路州軍全闕廂軍應急差使,官庫亦闕見錢收買材料。若是差役人夫配率材料,又緣陝西州軍已是去歲夏麥薄收,秋苗旱損,當此饑饉人戶流移之際,若更如此差擾,必是轉難存濟。兼永興軍一路州軍盡在腹裡,去沿邊絕遠,設若蕃賊入寇,亦未能便到逐州軍城下。其樓櫓修下數年不用,不免損壞。 今來若盡令與沿邊州軍一例,須管日近修完城壁,樓櫓堅固,器甲精利,顯見官私虛有勞費。欲乞朝廷特降指揮,其沿邊及次邊州軍,即一依近降朝旨修完。所有腹內州軍城壁樓櫓,並候將來豐熟,以漸營葺。其器甲即據不堪數目,逐旋勒作院人匠依程課修整,務令精利。所貴公私皆得辦濟。 ▼乞不添屯軍馬 今月七日,准熙寧三年十二月二十九日陝西河東路宣撫使司劄子,本司近已具奏聞,乞於永興軍、邠州、河中府三州軍易得糧草之處,別添屯軍馬,選差將官專切訓練,逐路不得句抽,專聽宣撫司節制。內一項乞於永興軍駐劄兵馬,差本司準備差使、莊宅使趙瑜充永興軍路都鈐轄,與知府專管訓練者。 右具如前。臣勘會永興軍所管今年正月一日見在軍糧粗細色斛鬥,共三十六萬九千七百石二鬥四升。據即目本府見駐泊及就糧並本城兵員糧食及官僚請俸等,共約支得向去一十七個月半;馬料三萬七千六百五十二石四鬥二升,約支得向去一十五個月有餘;稈草四十萬六千二百二十二束,約支得一十三個月半有餘。此只是據見在軍馬約度,即不知今來所添屯軍馬計多少數目。若只添一倍之時,其人糧只約支得八個月有餘,馬料只約支得七個月有餘,稈草只支得六個月有餘,所添更多,所費尤廣。又先准中書劄子,奉聖旨,令體量應災傷人戶委的饑乏不能自存者,仰撥省倉斛鬥,據第四、第五以下人戶各借二石。 今勘會永興軍諸縣第四等以下闕食人戶,約及十余萬戶,若每戶支二石,共計合支二十余萬石。其外縣雖有糧草,亦是數目不多,更難支充貸糧。若並令在府省倉請領,又更減卻此數,即軍糧約支更不及得上項月數。況去年陝西經夏大旱,入秋霖雨,五穀例皆不熟。某永興軍放稅多者至七八分,即今每鬥白米價錢一百文足,稈草每束價錢二十七文足,雖差官開場糴買,只糴得白米九百余石,稈草全無。兼勘會軍資庫日近雜支錢盡底支絕,准轉運司牒,將三司、提刑司、鹽馬司封椿錢盡數充雜支錢,止及四萬貫。除支每月料錢及府庫雜使,並不住准轉運司牒,支撥往沿邊州軍及應副收買軍期物色,見今無錢支與和糴場糴買糧草,豈得謂之易得糧草之處? 臣竊謂大凡添屯軍馬,先須約度本處糧草可以贍養與否。今來關中饑饉,倉庫空虛,贍養舊兵,猶恐不足,更添新者,何以枝梧?雖朝廷更于左藏庫、內藏庫支撥銀、紬、絹等降下本路添助支費,亦不免令州縣配賣與百姓,轉增貧困。況糧草是重滯之物,不可從遠處興販得來,須本處土地所生,方可計置。今饑饉如此,雖多積金銀,高估物價,令轉運司與州縣多方擘畫,其目下所要糧草,何由可得?況即今民間闕食,流移死亡者已為不少,諸縣處處申報驚劫。若至向前二三月後,舊穀已盡,新麥未熟,民間必轉更饑乏。若官中愛惜倉庫,坐視不救,竊恐流移轉多,死亡轉眾,盜賊轉煩,深為不便。竊以戎狄擾邊,手足之疾,百姓離散,腹心之憂。豈可重外輕內,逐末忘本。茲事得失,所系不細。 伏望朝廷先將陝西諸州軍糧草,約度合贍得若干軍馬一年支費,仍須於十分中量留二三分救濟目下饑民外,如有剩數,然後據數添屯軍馬。若苦無剩數之時,伏乞朝廷更不添屯。儻以邊鄙未寧,須至量添軍馬之時,即乞分散往諸州軍就糧,各委逐處兵官精加訓練,不須聚在永興軍、邠州、河中府三處。更特置都鈐轄三員,候邊事稍定,即乞速發遣歸住營處。所貴公私稍得辦濟。若不如此先約度糧草,但務添屯軍馬,切恐一旦倉庫俱竭,別有不虞,至時悔無所及。臣職在守藩,不敢不言。所有先准朝旨,令第四等以下人戶借支斛鬥二石,未審今來支與不支。若支與,則軍糧轉更不足;不支,則人戶正當饑乏。伏願聖慈早降指揮,臣不勝迫切之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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