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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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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書》曰:「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幾。」何謂萬幾?幾之為言微也,言當戒懼萬事之微也。夫水之微也,捧土可塞;及其盛也,漂木石,沒丘陵。火之微也,勺水可滅;及其盛也,焦都邑,燔山林。故治之於微,則用力寡而功多;治之于盛,則用力多而功寡。是故聖帝明王皆銷惡於未萌,弭禍於未形,天下陰被其澤,而莫知所以然也。周易坤之初六曰:「履霜,堅冰至。」霜者,寒之始也;冰者,寒之極也。坤之初六,于律為林鐘,於曆為建未之月,陽氣方盛,而陰氣已萌,物未之知也。是故聖人謹之曰:「履霜,堅冰至。」言為人君者,當絕惡於未形,杜禍于未成也。《繫辭》曰:「知幾其神乎!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剛,萬夫之望。」謂此道也。孔子謂魯哀公曰:「昧爽夙興,正其衣冠,平旦視朝,慮其危難。一物失理,亂亡之端。君以此思憂,則憂可知矣。」 太宗皇帝命昭宣使、河州團練使王繼恩討蜀,平之。宰相請除繼恩宣徽使,太宗不許,曰:「宣徽使位亞兩府,若使繼恩為之,是官官執政之漸也。」宰相固請,以繼恩功大,它官不足以賞之。太宗怒,切責宰相,特置宣政使以授之。真宗皇帝欲與章穆皇后及後宮遊內庫,後辭曰:「婦人之性,見珍寶財貨,不能無求。夫府庫者,國家所以養六軍、備非常也。今耗散之於婦人,非所以重社稷也。」真宗深以為然,遂止。由是觀之,先帝以睿明卓越,防微杜漸如此之深,可不念哉! 昔扁鵲見齊桓侯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深。」桓侯不悅,曰:「醫之好利也,欲以不疾者為功。」及在血脈,在腸胃,桓侯皆不信。及在骨髓,扁鵲望之,遂逃去。徐福言霍氏太盛,宜以時抑制,漢宣帝不從。及霍氏誅,人為之訟其功,以為「曲突徙薪無恩澤,焦頭爛額為上客。」故未然之言,常見棄忽;及其已然,又無所及。 夫宴安怠墯,肇荒淫之基;奇巧珍玩,發奢泰之端;甘言悲辭,啟僥倖之塗;附耳屏語,開讒賊之門;不惜名器,導僭逼之源;假借威福,授陵奪之柄。凡此六者,其初甚微,朝夕狎玩,未睹其害,日滋月益,遂至深固。比知而革之,則用力百倍矣。伏惟陛下思萬幾之至重,覽大《易》之明戒,誦孔子之格言,繼先帝之聖志,使扁鵲得早從事,毋使徐福有「曲突」之歎,則可以修之於廟堂而德冒四海,治之於今日而福流萬世,優遊逍遙,而光烈顯大,豈不美哉!豈不美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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