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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罷將官狀


  〔元豐八年上〕

  右,臣伏以州縣者,百姓之根本;長吏者,州縣之根本。根本危,則枝葉何以得安?故自古以來,凡置州郡,必嚴其武備;設長吏,必盛其侍衛。非以重其權、驕其人也,乃所以安百姓、衛朝廷也。秦懲周室幹弱枝強之弊,既滅六國,以為天下不復用兵,雖分三十六郡置郡守,更以禦史監之,隳名城,銷兵器,束以苛法,舉動施為,皆不得自專。是以陳勝、吳廣以匹夫奮臂大呼,郡縣莫能制,多殺長吏以應之。雖由其殘虐取亡,亦守令無權無兵之所致也。晉武帝平吳,亦以為天下既一,兵無所用,悉去州郡兵。陶璜、山濤皆言州郡武備不可廢,帝不聽。及永甯以後,盜賊群起,州郡無備,不能擒制,天下遂大亂。夫兵者,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誰能去兵?州縣無虞,則國家安矣;州縣不守,則國家危矣。

  臣切見國朝以來,置總管、鈐轄、都監、監押為將帥之官。凡州縣有兵馬者,其長吏未嘗不兼同管轄,蓋知州即一州之將,知縣即一縣之將故也。先帝欲征伐四夷,患諸州兵官不精勤訓練,士卒懈弛,於是有建議者,請分河北、陝西、河東、京東、京西等路諸軍,若千人為一將,別置將官,使之專切訓練,其逐州總管以下及知州、知縣,皆不得關預。及有差使,量留羸弱下軍及剝員,以充本州官白直及諸般差使。其餘禁軍,皆制在將官,專事教閱。

  臣愚以為職事修舉,在於擇人,不在設官。苟得其人,雖總管等皆能訓練士卒;不得其人,雖將官亦何所為?況今之將官,即向之為總管等者也,豈為總管等則不能舉職,為將官乃能舉職乎?此徒變易其名,無益事實,非惟無益,兼複有害。凡設官分職,當上下相維,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紀綱乃立。今為州縣長吏及總管等官,而於所部士卒,有不相統攝,不得差使,殆如路人者。

  至於倉庫守宿,街市巡邏,亦皆乏人。雖于條許差將下兵士,而州縣不得直差,須牒將官,將官往往占護,不肯差撥。萬一有非常之變,州縣長吏何以號令其眾,制禦奸宄哉?又頃歲以來,自轉運使、知州以下白直及迎送之人,日朘月減,出入導從,太為蕭條,供承荷擔,有所不給,觀望削弱,無以威服吏民。

  臣略舉目睹一事,以證其餘。西京城郭,周數千里,卑薄頹缺,犬豕可踰。又瀍、洛二水交貫其中,每夜諸門扃鐍雖嚴,而灘流之際,人皆可以平行往來。其屬水南北巡檢下所管兵士,除出軍外,餘數不多。通判以下諸官白直,來往防送,倉庫守宿,街市巡邏,盡出其間。向者先帝建豫,敕西京留守親詣嵩山起建道場,其將下禁軍充白直者,於條皆不得出城經宿,所敢留者,剩員七八人而已。

  西京,天子別都也,其守禦不固如此;留守,前宰相重官也,其侍衛單寡如此。況僻小州縣,其守禦之備,侍衛之眾可知矣。萬一有凶校之賊,驅烏合之眾,突入城邑,或劫質戕賊,畏吏以焚燒廬舍,殺掠吏民,將何以制之哉?此特天下太平之久,習俗淳厚,群心安固,賊不測虛實,膽智怯弱,故未敢為之耳。豈可忽略,謂之必無而不為之備哉?今獨緣邊州軍,城隍完固,士卒眾多,可以守禦,自餘腹內州縣,既無深溝高城,又乏士卒,群盜猝至,何以責其竭節守義,不棄城竄匿,或以酒食迎賊,以甲兵獻賊,斂民財以賂賊者乎?群盜尚爾,況敵人傾國大舉,長驅而來者哉!

  《易》曰:「君子安不忘危,存不忘亡,治不忘亂。」兵法曰:「不恃敵之不我犯,恃我之不可犯。」國家豈可恃即日平甯,晏然高枕,不以為慮,謂其必不敢來乎?臣愚以為河北、陝西、河東、京東、京西等路腹內州縣,宜以漸候豐年農閒之際,委提點刑獄與本處長吏相度,各修築所治之城。州城稍高,縣城次之,不必廣大。所以然者,高則難踰,小則易守故也。

  其緣邊屯駐兵士,遇春夏無事之際,委經略安撫使與轉運使公共商量,減放歸住營州軍,或於內地就糧,勿聽怯懦將帥多有虛占,以自守衛。其腹內州軍,量其大小緊慢,大藩常留千餘人,小州亦留數百人,不得差發往別州軍。見兵不足,即行招添,悉罷將官。其逐州縣禁軍,並委長吏與總管等官同共提舉教閱,及諸多差使。其有不能精勤,致士卒懈弛者,委提點刑獄常切按察聞奏,嚴行責降。仍令逐縣各選有勇力武藝之人充弓手,以守衛城邑,討捕盜賊。其州縣吏所給白直迎送之人,皆如嘉祐編敕以前之數。如此力可以守,然後遇寇盜之至,責其棄城等罪而誅之,彼亦甘心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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