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邵博 > 邵氏聞見後錄 | 上頁 下頁
一六八


  予讀韓愈書,知其斥楊墨、排釋老,以尊聖人之道,其志篤矣。自孟軻揚雄沒,傳其道而醇者,唯韓愈氏而已。然其言孟軻輔聖明道之功不在禹下,斯亦過矣。得非美其流而忘其源乎?當堯之時,洪水浸天下,民病其害深矣。雖堯舜之聖,猶諮嗟遑遑,未有以治之之道,禹乃決橫流而放於海,粒斯民而奠厥居,是天下之患,非禹不能去,昭昭然矣。雖百夔離又何益哉?孔子之道,衣被天地,陶甄日月,萬類之性,人靈之本,孰不由其德而能存乎?苟一日失之,則鳥獸之不若也。當周之亡,辯詐暴橫,聖人之道偶不行于一時,亦猶天地之晦,日月之蝕,運之常也,複何傷乎?盂軻,學聖人者也,憤然而興,辟楊墨,誅叛義,以尊周公、孔子,信有大功於世。然聖人之道無可無不可,苟當時軻之徒不能力排楊墨,橫遏異端,明仁義以訓天下,則聖人之教果從而廢乎?

  若使聖人之道遭楊墨之害而遂衰微,則亦一家之小說爾,又烏足謂萬世之法哉?軻雖欲張大其教,天下可從而興乎?是聖人之道,不為一人而廢,一人而興,又昭昭然矣。其後嬴政肆虐,火其書,窒其途,愚天下之耳目,使不能通其說,其為害過楊墨遠矣。然漢家之興,則孔氏之言,雷震於海內,豈又由軻之辯而後行邪?故曰:譽之不足益,毀之不足損,由其道大也。後之儒者,有能立言著書,振揚其風,發明其旨則可矣。若曰:隨其廢而興之,因其塞而通之,得非過矣乎?

  予謂楊墨之禍,未若洪水;然而九年之害,非禹不能平。孔氏之道,雖見侵毀,亦不由軻而益尊。苟毀譽由軻而興,則不足謂之孔氏之道,使聖人複生,必不易於言也。

  (右張俞《論韓愈稱孟子功不在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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