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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淥水亭雜識四(3)


  少所見多所怪,見駱駝謂馬腫背,《楞嚴》言十二類生甚詳,而譚景升《化書》舉之以為異事,人安可不學乎!

  《釋典》多言六道,唯《楞嚴》合神仙而言七趣。神仙在天下之人之上,雖是長年,實有死時,故又言壽終仙再活為色陰魔也。道士每言歷劫不死,夫眾生以四大為身,神仙又以四大之精華為身,故得長年。至劫壞則四大亦壞,身於何有而可言歷劫?旅次一食可以療饑,一宿可以適體,謂之到家可乎?以一藥遍治眾病之謂道,以眾藥合治一病之謂醫。醫術始于軒轅、岐伯二公,皆神仙也,故醫術為道之緒餘。

  《楞嚴》所言十種仙,唯堅固變化是西域外道,餘九種東土皆有之,而魏張人元、旌陽地元、丘長春天元為最盛。取藥於人之精血者,為人元。取藥于地之金石者,謂之地元。取藥於天之日精月華者,謂之天元。而餐松食柏如木客毛女輩者,名為草仙,非所貴也。地元、人元有治病接命之術,天元無之。明惠安伯張慶臻患癰疾,伏床七年,涿州馮相國請道師梁西台治之,吸真氣二三口,再閱日,慶臻設宴請道師,能自行賓主之禮,京師人所共知者。勞山、青城、大白、武當諸深山,人跡不至之地,有宋元以來不死之人,皮著於骨,見者返走,皆草仙也。既入此途,則與三元永絕,故平叔雲:「未煉還丹莫入山,山中內外盡非鉛」也。然唯絕於人元,而地元、天元則可作。

  《楞嚴》所謂堅固動止而不休息,即華陀之五禽戲法。莊子所謂熊經鳥伸也,以之治病亦有效,成仙則未聞也。

  《什師維摩經注》有雲:天人以山中靈藥置大海中,波濤日夜衝激,遂成仙藥。又在《楞嚴》十種之外,以非人所能為故也。

  獸中唯狐最靈,猿次之。狐多成仙,服役於上帝,如宮奴閹者然。猿,地仙耳。

  金華人家忌畜純白貓,能夜蹲瓦頂,盜取月光,則成精為患也。獸亦知天元哉?

  鹿仙,非鹿成仙也。山中道士知人元之法者,以鹿代人,取藥物以有成者之名也。

  人之得藥者,有洗心之工,丹房器皿,棄之而去,故得成仙。不棄去,祇成接命者。異類類為孽,無不擊于雷神,淫致禍也。乍能變為人形,以為稀事奇味,耽溺不舍,以致喪命,非藥之咎也。《楞嚴》又有雲:日月薄蝕,精氣流注,著物成妖,亦天元之意也。古人有不修而得仙者,其偶遇此精氣乎?

  魏伯陽以六十四卦譬喻丹道之藥物火候,後人遂引《易》成仙家之書。

  仙書唯《參同契》《入藥鏡》《悟真篇》是真書,其外《鐘呂問答》《仙佛同源》等皆偽。

  諺語雲:劍法不傳。有王老人雲:非不傳也。劍以槊比之,鋒鍔如槊刃,而以身為之柄。徽州目連獶人之身法,輕如猿鳥,即劍法也。

  唐人小說所言劍仙,似乎寓言,而錢牧齋於明末有客謁之,方巾青布袍,錢以下客畜之。數日後,造錢之友馮班,謂曰:古有劍術,予即其人也。聞牧齋名,故來見之,乃俗流不我識也。班問其術,答曰:亦服藥,亦祭。煉術成,遇大風即驀然起行,不覺已乘空矣。後則微風初起而為之,又後則見旭日之光即為之,久久無不如意矣。言別,送至門外,相揖,班揖起,已失其人。

  由吾道榮善洞視,蕭軌之敗言之如目見,蓋即道家之所謂出神也。

  中行說難,漢使曰:且禮義之敝,上下交怨,而室屋之極,生力屈焉,此老氏之旨。當時文帝尚黃老,故其一時相習成風如此。

  張紫陽之丹法,陰陽清淨兼用之。不得其全者,互相攻詆,終無效也。唯治病則偏者亦有效,接命則偏者不可矣。

  人唯種禾以取米,則糠自得,本無種糠之法。地元之用金石亦然,而世之種糠者甚多。

  涿州馮相國之長子名源淮,作元戎于楚時,追取銀魂,每兩一分,存者散碎為銅鐵,天主教之法也。其人來中國,攜銀甚多,以追取其魂,故行囊不重滯,名老子藏金法。

  以藥汁蒸取黃金之汗以治火病,其效如神。明末宿將曾有之嘗以示客,狀如麻油,自雲攻南方時,有大將被銃傷垂死者,與二匙即愈。鉛汗亦可用。噎隔者,進之,直下無阻。嘔吐之甚者,大腸中糞穢從而出,立刻命盡,非得金石重藥無以治之。草木藥輕浮,隨嘔而出也。故地元家謂草木經火則灰,經水則爛,不可為丹藥。金則水火不能傷,故能養命。《抱樸子》中有服金銀法,王涯置金沙于井,而飲其水。甘露之變受刑,肉色如金。

  以藥汁浸珠,自成粉,能治危病,又能救記性,不健忘。

  《相如傳》言在梁著《子虛賦》,天子讀而善之。相如曰:「此諸侯之事,未足觀,請為天子游獵之賦。」上令尚書給筆劄,相如以子虛,虛言也。為楚稱烏有先生者,烏有此事也。為齊難亡是公者,亡是人也。欲明天子之義,故虛借此三人為辭。其為子虛也,既立此三人名以為上林之地矣。後《上林賦》亡是公語與烏有先生齊難緊接,無從分段,不知緣何有先後篇之別。豈著《上林》時始改剟前賦而為之耶?不然則前賦為不了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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