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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元蘇又好氣又好笑,婉衿又說:「三舅吃些東西走好,少時到了周家,一生氣飯又吃不下了。」

  元蘇見已買來,不願使小人難堪,只得坐下,邊吃邊對老尚道:「我怎能要你花錢?就說將來有什事找我,你是太太舊人,我只力量做得到,也沒有不幫忙的。還有昨晚拿車送我的方處長,雖是我朋友,剛見面怎會有事?再說我也不肯無故求人,你不可胡猜亂想,見人就說,天下沒有這容易的事。今日下午方處長夫婦還有是位姓何的請我吃飯,如有電話催請,或是派車來接,就說我有要事往東城去,至晚七點准到。買點心錢多少,回來仍向我算好了。」

  老尚先是半信半疑,微現失望之色,聽到後來又高了興,一句一是字,引得婉衿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元蓀吃完又托婉衿轉告乃母,隨即起身外走,老尚早搶向前去雇車。剛到門口,便接到一封電報,元蓀正往外走,接過一看,正是自己的,忙又退回,翻電報本一看,上寫:「北京校場四條章宅,周元蓀。淩侍伯母文北上,寒夜車到津浦,請往接,淩。」

  知張淩滄已定十二日護送老母北上,十四晚車到津,不禁又著急又歡喜。當天十二,後日便須赴津迎候,房子之事愈不容緩,看完電報,匆匆告知婉衿,二次辭了老太太便往外走,老尚早雇好一輛熟車,出門坐上,車夫拉起把來便即快跑,才半個鐘頭便到了東城少章門首。進門見當差正照自己心意打掃前面屋子,一探口氣,上邊並沒有話,心疑所聞不實,少章荒謬不致如此,氣便消了一半。見鐘已快十二點,快到少章起床時間,也許已醒,正抽起床煙,沒有問話,便往裡走。迎頭遇見四侄女蓉仙,面色焦黃,正坐在中屋階沿上梳頭,見元蓀走進,面色倏地一變,輕輕喊了一聲「三叔」,手在胸前連擺,面色益發惶急。元蓀見狀,又覺事情不假,知她膽小害怕,便不再問話,走向堂前,向少章房口連喊兩聲:「大哥起來沒有?」

  明聽阿細拖著鞋皮在房裡走動,卻無人理睬,以為少章未起,心想少時總要起來,便不再問。走往院中一看,蓉仙已在自己走進時避回房去。

  少章家人口頗多,院中不時有人走過,見了元蘇也只照例叫應一聲走開,元蓀知道,向這些侄媳兒女僕婦也問不出來,正站院中生氣,忽聽上房阿細啞著一條隔夜嗓子叫喚四小姐,蓉仙立由廂房應聲跑出,滿面愁容往少章房中趕去。阿細向蓉仙叮囑什事,蓉仙意似推託,語聲頗低,聽不甚真,隔了一會阿細大聲說道:「租房子要各憑心願,不是強迫的事,這是你爹的意思,什麼相干,收他錢,還他好了,這也害怕?平日曾家來章家去,什麼話都告訴外人,賣好,這會又膽小了?你不去說,他老在這裡不走,又要開飯了,這不是祖宗上供的日子飯燒得多,吃不夠了你包出來?」

  元蓀才知事果真確,蓄著滿腹怒火,正在尋思,想等少章起床理論,只看蓉仙愁面苦臉懶步走來,近前說道:「姨娘說的,爹爹快有好事,房子要做客廳,請三叔另外找房吧。」

  元蓀忍不住怒喝道:「放她的狗屁!她是什麼賤婦,配跟我說這話,叫你爹起來再跟我說。」

  蓉仙聞言嚇得戰兢兢道:「爹的主意,姨娘不過照爹留的話說。爹爹昨晚去孫家打牌還沒回來呢。哪裡找不出房子,自己人何苦慪這閒氣呢?」

  元蓀瞪眼怒道:「什麼叫自己人,我哪一樣沒按房東房客辦的,只比外人還厲害吧。錢先付了半年,收拾房子費了許多的事,早不說話,老太太明後天就到,叫我另外找房子,無論憑誰說有這理沒有?我只知道花錢租房,不短不欠,已定成約,非要房子不可,就你房東收房自用也須前兩月通知,賠還我兩月房租。」

  阿細聞言,便在房中咕噥,自言自語道:「老頭子不願租給你這煞星,與我什麼相干?有本事跟你阿哥說去,罵我們什麼用處?真正橫不講理,不要面孔!」

  元蘇大怒,喝道:「大哥老實耳軟心活,都是你這長舌播弄,全家老少離德離心。我周氏數百年書香世族,幾曾見有你這賤人?再如放肆,你滾出來,今天我豁出去了。」

  阿細不敢再說,便在房中哭了起來。家中眾人聞聲齊來,紛向兩邊勸說。

  元蓀仍自怒駡,正喝令不久去打電話請少章回家,忽見少章手捧水煙袋,面帶不悅之色,歪著半邊身子搖擺走入,也沒理元蘇,便往上房走進,元蓀隨後跟進,剛到房門口便聽阿細哭訴,少章答說:「那個自然,你先躲開。」

  元蓀也不管他,逕自走人。阿細正在又哭又訴,少章見元蘇走進,一面揮手促阿細走往裡套間,一面沉著一張臉,放下水煙袋,自往煙榻上倒下,就著槍上現成煙泡呼呼抽將起來,抽完又安上一口再抽。元蓀也是沉著臉,坐在臨窗一張椅上,正想少時發作之後如何落局,還是要房不要。忽見蓉仙端了一碗茶過來,又給少章端上一碗,低聲說了兩句,少章口裡哼了一聲,眾兒女媳婦問完安俱都走出,只剩少章、元蘇二人一躺一坐,蓉仙侍側愁眉苦臉不再作聲,室中靜悄悄的,只剩阿細在裡套間內低聲咒駡哭泣隱隱傳來,空氣顯得十分緊張。

  一會少章連抽了五六口,一手端著槍,仰望屋角似想心思,元蓀耳聽外間堂屋桌椅移動,猛想起天已不早,下午還有約會,事情便早定局,忍不住問道:「大哥,我今早接到南京來電,母親十二動身北上,還有兩天便到了,後天我到天津去接,大哥有什事沒有?」

  少章見他口風甚緊,好似窘極,呆了一呆忸怩著說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元蓀便問是哪個,少章又不言語,又呆了一呆才硬著頭皮說道:「其實啦,我們自家弟兄,前院房子漫說還空,就沒有空,讓兩間出來與麼嬸住也應該,無奈乎昨天伯岳說我財政部秘書就要發表,以後常有要人來往,沒個大客廳實在不成樣子,如等麼嬸來住上些日再搬,以後還得費事,莫如一勞永逸。今天你就趕緊另找房子,省得費兩回事,不是彼此都方便嗎?」

  元蘇聞言冷笑道:「大哥說了半天,我還沒十分聽懂,請你不必吞吞吐吐,有話明說。」

  少章紅著一張老臉答道:「你那麼聰明還有聽不懂的,莫非先前他們沒對你說麼?」

  阿細在隔壁接口道:「剛才還罵人哩,這會又裝腔了。」

  少章方答:「你不要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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