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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元蓀已哈哈笑道:「這會我明白了,不錯,來時大哥身邊用人阿細叫四侄女和我來說前院屋子不租與我的話,論關係,我的母親便是你的叔母:論情分,當初大哥頭次遭官司,流亡蘇州急難投止時,爹爹手邊正緊,母親勸勉之余不惜典賣大批衣物手飾相贈,此時大哥也曾感激涕零。如今白髮孀居間關數千里北來就養,一時找不到適當房子,為圖多層照應,知大哥前院空著,閒房甚多,暫行借用,一面還顧慮到大哥素受妾婦小人挾持,雖是空房,或恐相累,不無煩言,而我當兄弟的年紀正輕,理應於艱難困苦之中力謀自立,以免養成依賴之心,為此把兄弟情誼拋開,不特一切均照外人辦理,並還多付三月房租,租價也照房數勻攤,下至燈水雜費無不仔細算核,有多無少,就有佔便宜處,如早晚門戶啟閉少用下人之類也都不費之惠,並無絲毫沾潤相擾之處。

  房子盡有,其所以如此者,一為兄弟正思創立之際,一有機會便須出外,老母暫時自然不能奉以同行,不論獨居分住均有種種不放心之處,加以目前事小薪微,房子大小,老母起居既嫌狹隘,又不能延款賓客,大則房租昂貴,力所不勝,家具也還辦不起,恰巧大哥房多格局而有空閒,覺著兄弟既可稍撐門面,無形之中得點便利,而大哥也可省卻房租三分之一以上,正是兩全的事,于情於理憑誰也說得出去。擔之於先,拒無此理,何況房租全付,婊糊佈置也都停當,母親就要到來,忽打退堂鼓,尋常沒讀過詩書的市井小人也做不出。大哥平日自懺前非,滿口仁義,至忠至孝,似此無情無理的話怎會說得出口?

  「阿細出身猥賤,毫無知識,當初伯父在日,以祖昆家規不許納妓為妾,屢欲驅逐,均以大哥迷戀,身邊無人服侍,力為求說,始允置之下陳。自從此婦入門以來,日以播弄長舌為事,伯父仙逝,為她還向大哥諄諄告誡,認作禍水,果然近來益發鼓其簧口,鬧得長幼乖離,禮法蕩然。退房的話出諸別人,兄弟尚且懷疑,出諸此婦之口,當然不信,認為又在挑撥讒間,當時還在院中令四侄女傳話,罵了兩句就沒放在心上,本認為沒有的事,不曾再提,所以未向大哥詢問。萬不料大哥也和此賤婦同一口吻,果有此事。照理而論,我按外人手續情理來租房子,大哥已然一口應允,想不到出爾反爾,她不仁,休怪我不義。」

  少章聞言,面有難色只哼了一聲,沒有答腔。元蓀見無什表示,知他受制所歡,理虧氣沮,中懷內愧,當著面說不出反汗的話,故意更進一步問道:「外院房子我已命人打掃,裱糊乾淨,本想搭夥食,一則北京口味怕母親吃不來,二則母親晚年來有例酒,侄男女人多,坐在一桌也不方便,還是分炊好些。」

  說時阿細哭聲已住,好似未聽少章開口,恐有中變,便在裡面罵聲哭喊:「四小姐叫他們給我找房子,你說了的。」

  四小姐苦著臉勉強哼了聲招呼過了。少章恐越鬧越凶,便向蓉仙道:「和你姨娘說來,我有我的道理,說過的話自然照辦,點點小事,哭壞了才不值呢。」

  蓉仙應聲自去。元蓀仍作不解,靜俟下文,少章也不答他的話,重又躺下抽煙,待了一會,元蓀起立道:「大哥既沒話說,我明天有事,後天去天津,靜等接了母親同來,我走了。」

  少章知道無法再挨,只得喊道:「老三你莫忙走,我有話和你說。」

  元蓀應聲走回,故意問道:「大哥天津有事麼?」

  少章道:「你先坐在那邊,等我慢慢跟你說。」

  元蓀這時已打定另外找房免使老母生氣的主見,便從容坐在少章對面。又待了一會,少章又放下煙槍,拿起水煙袋起立,見他一味裝邪,沒奈何只得發笑說道:「老三,你那麼聰明人,何至慪這閒氣呢?」

  元蓀便問:「這話從何說起?」

  少章道:「你難道還不明白麼,就是前院房子的事情。」

  元蓀正色道:「房租不是已經交過半年?一切全照房東房客辦理,莫非還要再找兩家連環鋪保?那也可以。」

  少章方道:「不是的,千句並一句,你還是另找屋吧。」

  元有見他竟從實說出,便也道:「照理你不能出面反對,對我說這話。不過你是受制於細人,我也很能原諒你,可是我那天所付的那筆房租和飯錢你得退還我。」

  少章道:「這不待說,可是我昨晚在孫家打牌大輸了,還該了不少賬,幸虧該的是孫老總,不然還要丟人,今天哪有錢還你。你既有地方借,先墊一步,過天我再慢慢還你好了。」

  元蓀聞言,心想正是報應,笑答道:「大哥,你這更是笑話了,說話不算活,租我房子臨時變卦,錢卻不還,我才出來做個小事,能有多大力量?漫說借不出來,就能借也不能不顧信用,日後拿什還人?大哥比我總活動得多,這錢實是等用,刻不容緩,請快想法子吧。」

  少章也不答言,對耗了半個時辰,元蓀一想,此人天良已喪,我還要找房,並想起昨日之約,再逼也無用處,冷笑道:「大哥,雖是弟兄,也講情理,何況此事自一開頭你就沒有一點自家人的情分啊。房子不租,錢還不退,請往祖宗父母身上想想,只問心得過。我也有法子,你說昨晚輸光,此時你也無法,不過我明日非用不可,務請代我籌備出來,明日中午我再來取如何?」

  少章只圖了事,又以煙泡抽完,盼他走阿細好出來燒煙,連答:「好好,我一定想法子。」

  元蓀道:「大哥費心,我別無法子可想,專指定這一項,沒有日子了。」

  說罷轉身要走,見少章沒再答應,知靠不住,如不乘此時追緊,母親一到,把家搬好,永無希望。身邊錢暫時雖還夠用,一則事小薪微,來日大難,母親年高,數千里迎養,無福可享,已愧人子之道,無論如何也應留點余錢,務使後三月用前三月之錢,以免為了家用憂急;二則少章惑於賤婦,全無弟兄情義,居心多不可問,也實氣他不過。念頭一轉,重又回問道:「大哥到底怎麼樣,幾點鐘來?」

  少章答說:「那還不是要下半天。」

  元蓀見他無奈之狀,又釘問道:「我後天便到天津,就今天一天要把房子找好,母親來還得住幾天樓房,實在是沒工夫,那麼我索性下午三點再來,大哥不在,便去孫家找好了。」

  少章最不願元蓀到孫家去,急道:「我還會吞沒你這筆閻王帳?我不在家,自然也有交代,你到孫家作什?」

  元蓀見他羞惱成怒,也負氣答道:「大哥年高有德,自然不會吞沒這幾個要緊的錢,但我這是緊急正用,非此不能過去。你有房不租,自己變的卦,莫非母親帶了一家老弱幾千里北來,老大年紀,讓她老人家住在街上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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