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邊塞英雄譜 | 上頁 下頁
一八


  言還未了,淳於荻嗔道:「你這啞鬼!再借話罵人,莫怪我啐你一臉了!」

  陸萍道:「恭維你又不好,這就難了。」

  這般美味,金雷奔走半生還沒吃過幾次;劉莽年輕,更是初嘗,一邊誇好,不住手往口裡送。金雷笑道:「莽兄弟,少吃些。這東西味雖極美,性卻奇暖。你是壯年熱體,招呼吃多了出鼻血呢。」

  周靖忙道:「劉兄愛吃,只管請。一則長白山的熊比天山的熱性要減少些,而且我們還有解法,多吃無妨。」

  說時,田振漢又端了盤菜進房,另手還拿著一個空盤,遠看真似一隻綁紮好的活雞,外敷一層黃泥,僅露頭腳,等到近前,才放在桌上,先用兩手提著雞腳一搖一抖,整個雞毛全都脫落,現出一隻細皮嫩肉、油浸晶黃的肥雞來,再將雞嘴對著空盤,一扭雞頸,便聞香味撲鼻,流出大半盤雞腹中預藏的油汁,然後將雞肉撕碎,放置筵中,原盤盛了雞毛頸腳等而去。這個花子雞,金、劉二人俱曾吃過多次,只味道和制法沒這精美罷了。吃未一半,田振漢又上了一樣粉蒸冰魚,說是講究吃嫩,上第二道菜時魚才上籠,製作極快。一嘗果然鮮嫩無比。金雷料知珍味甚多,不住遜謝,說:「已至感盛情。人少吃不完,何苦糟踐!」

  周靖執意不肯,說:「初宴佳客,定請一嘗異鄉風味。人少菜件也少,也不會糟蹋。」

  金雷只得作罷。

  劉莽越吃那熊掌越香,把剩的兩片全吃下去,忍不住問道:「我以前在嵩山曾吃過一回紅燒的,廚子也是個好手。雖然好吃,總嫌肥膩了些,吃時好受,過後口幹心煩,身上發熱不似這個,看去像醃幹了的時花,吃進口去又香又耐嚼,好味道,卻一點也不膩人,拿它下酒,真再好沒有。淳于姑娘,可能把拿手教給我,日後打倒黑瞎子時,也弄一對來試試麼?」

  淳於荻笑道:「做熊掌第一是去腥,第二是要用好東西引出它的真味,幹燒紅燒俱是一樣。老年人吃了最補筋骨,只吃後不大消化。如備有解藥熱化之物,那就老少吃下都相宜了。這東西最美的是它兩隻前爪,制時須先用肥牛網油連毛帶皮包好外,用絕好山東黃酒調了淨黃泥,敷上三寸厚薄,放在武火上去燒,一乾裂了就浸酒,約有大半天,再在石地上一打,泥便連毛掉落,現出筋肉,再用尺許方圓的肥牛肉片,要切得極薄,包上五七層,仍用酒和泥敷上寸許厚,放火上又烤,過三四個時辰,如法抖散,換新肥肉片、酒、泥再燒。頭兩次的肥肉焦腥奇臭,連狗也不肯吃。

  似這樣用肥肉包住燒上三四次,如見掌上筋肉紅晶晶又明又糯,也沒有一絲腥味才算。再用好雞鴨、瘦火腿竹刀拍碎,裝人麻布袋,懸在沙鍋裡面熬好了湯,提淨浮油備用。如是紅燒,把熊掌切成短條放入空沙鍋,用淺湯文火清煨,隨幹隨加湯,直到肥糯和煮熟了的蹄筋一樣方始成功。如是幹燒,原湯要少,整個放下去,燉到合式,取出在籠屜上略蒸片時,將油蒸去,只留湯中鮮味,拿出存放一旁,吃時隨蒸隨切片,便成了這個樣子與味道了。」

  劉莽道:「吃一樣菜竟要費上這許多的麻煩,不吃也罷!」

  陸萍接口道:「誰說不是!以前山中雖講究吃,卻沒現時考究。自從這位姑娘一來,今天興這樣明天興那樣,她只顧討幾位老人家的好,誇上她幾句,反正她只鋪排下鍋,那些洗剝看火的麻煩事又不要她動手,卻害得那些廚司怨天恨地,常時挨老山主的罵。那何九兩代人都給老山主當廚子,還不是為了她,賭氣告退要走,被周家弟兄留住的,已經半年多,才回明瞭老山主,命他在這三處客館中專司款宴來客。金、劉二兄,你想她討人嫌不?」

  淳於荻道:「啞鬼少說!明是老山主想命他司客館外廚,知他不願,又見他在山中鬧得太不像了,知他父子忠誠,絕不至於因此離山他去,拿話將他激走,料定你們必留,才故意那般說的。誰叫他年少氣盛,當時賭氣就走,下得山來又後悔。你們盡把我當惡人,可知老山主為了酬庸,意欲再等兩年完他的心願嗎?這時何九背地罵人,我也不和他計較,到了那時才問他虧我不虧?管保那時還感激我了呢!本來這活我都不肯說的,都是你這啞鬼代人探聽,拿話擠我,好叫何九喜歡,明天請你吃。當我是呆子嗎?」

  隨說,倏地站起一縱身。金雷恐她又和陸萍相爭,伸手一攔未攔住,淳於荻早縱身出屋,在屋外嚷道:「我知你兩個鬧鬼。老山主疼我,必知詳情。設計探我口風,對不對、這一下總該放心,不在背地罵我醜丫頭可恨了吧?」

  接著又聽何九不住低聲乞告,說:「有外人在此,聽去笑話。」

  淳於荻哼了一聲,還要往下說時,周靖已起身出去勸解。

  三人正在分說,忽聽外屋又是一聲嬌叱道:「現在有佳客,荻妹又在此鬧些什麼?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還是這等憨憨呆呆不知人事!」

  陸萍本來在笑,聞言接口道:「她說老山主就因她憨呆才疼她呢。」

  來的女子答言道:「陸五哥你也不好,不問是什地方,有無外人總和她鬧!」

  聲到人到,簾啟處進來一個女子,年約十七八,生得英姿颯爽,豐麗若仙。來人正是淳於芳,穿著日間所見馬上人的打扮,後面隨定周靖。金、劉二人連忙站起,方在相見,淳於荻進屋吱咕道:「自家老世兄,什麼外客!只許人家欺我,也不管,幸是啞鬼,要是……」

  話還未說完,淳於芳已回眸嗔道:「荻妹你盡吱咕些什麼?」

  淳於荻道:「我說這位年老客人是我們爹爹的門徒金世哥,怎沒聽你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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