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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剛移向高處,看出洞那面立著一個赤著上身的血人,戰兢兢附身掙扎而過,嘴裡不住慘哼,頭髮蓬亂,雙目佈滿紅絲,神情萬分痛苦,恐怖已極。一時激動義憤,認定苦沙彌不應如此,自己過去又太艱難,待要出聲招呼向其勸告,猛覺身上一緊,同時便聽身後冷笑之聲,業已被人擒住。知道不妙,急怒交加,忙將罡氣運足,奮力一振,以鐵笛子的功力,此舉休說是人,便是一副鐵甲罩在身上也非震碎不可。誰知身後敵人非但行家,並還比他高明,罡氣真力用得越大,夾得越緊,宛如一條極粗的百煉精鋼,連肩帶臂一齊縮住,越掙越緊,連氣都透不過來。

  再用擒拿法左右前後幾次猛摜,又用雙腳反踢,照樣無用。那高本領的人本身竟會失去主權,身不由己,無論是哪一面休想振動分毫,腿腳踢在那人身上更似與鐵相撞,堅硬無比,如換常人反為所傷,同時身子也被那人輕輕夾起,一言不發,往怪石叢中繞穿過去,又驚又急,覺著敵人身材頗高,決不是苦沙彌,因被夾緊,氣都難透,心又怒極,也未開口,跟著繞了六七個彎,地勢忽然下降,耳聽:「小賊,你且在此安靜一會,等候發落,便宜得多。只敢逃出一步,休想活命!」

  剛聽出那是一個女音,眼前一花,倏地一亮,已被那人隨手拋起。因出意外,吃方才那一夾周身酸痛,好容易緩得一口氣,無力掙扎。等到身子一松,落在軟處,才知周身被敵人用一種特製的網套連頭帶腳一齊套緊,淩空吊起,又是一個越掙越緊的奇怪套索,幸而鐵笛子應變機警,開頭四肢酸痛,打算稍一緩氣,然後掙斷縱落,取出兵刃暗器迎敵,未先用力,緩了一緩,等到把氣緩過,正待拔劍斷索,忽然覺著不動還好,一動便糟,再一想起敵人不是不知身邊帶有寶劍,和我是個內家能手,如非這類網索厲害,和靈蛇絲一樣刀劍不斷,怎會將我綁吊在此,連兵刃暗器均未搜去?此索並無手指粗細,如此堅韌,不將它看准如何可以妄動?念頭一轉,欲發又止。

  果然稍一用力動作必有反應,那東西又黑又亮,一看便知其堅無比,巧妙非常,才知厲害,心更驚急。敵人心意難測,老被吊在這裡也不是事,本疑方才料錯,也許苦沙彌並不在此,我被隱伏洞中的異派強敵受了暗算,否則聽苦沙彌口氣只有好感,決不至於為敵。便他教規也不會傷害善良,怎會有此兇暴舉動?因打算試探著斷綁縱落,忽聽慘號之聲斷斷續續由遠而近,洞中也有光影閃動。上下四外一看,不禁越發憤怒。

  原來那洞又高又深,上下兩層,所吊之處占去一小半,直通到底。對面是片平崖,內有一小半也可走到下面,乃是丈許寬一條兩三丈長的斜坡,上下壁上都掛有碗口粗細的火把松燎,與來路所見相似,但長得多,最前面仿佛兩旁均有洞徑可通,中間一段正是方才彎縫中所見之地。那身受慘刑的人單是前面便有五個,下面洞底還有三個,兩個似已送命,橫屍在地,一個也是周身鮮血淋漓,只穿一條褲子,赤著雙腳,戰兢兢在那佈滿沙石的地面上連擦帶滾,動作極慢,號聲慘厲,並無什人看守,也未有人動刑,不知何故自己和自己作對,朝那崎嶇不平、滿布碎石的地面上滾擦,受這活罪。如系自願又不應這等慘號。

  先還當是邪教中人許了什麼願心,細心一聽,竟是哀號求死。不知何故,手腳均未上刑,不能自殺,偏又自找苦痛,全身業已糜爛,還不停止。上層那個血人走得極慢,業已緩緩臥倒,順坡滾下,照樣自找痛苦,受那活罪。前面石筍上靠著三人,周身亂抖,也未上綁。另外還有兩個也是如此,動作均是慢極,大都力竭聲嘶,慘號不已。最前面兩三個相隔太遠,看不真切,看得見的五個均無昨日所見二賊在內。

  古洞陰森,雖有四枝松燎,洞太高大,又有怪石兩邊森立,光影昏黃,壁間怪石和那大小石筍都似惡鬼夜叉猙獰飛舞,待要搏人而噬。中間雜著兩具死屍和一些周身戰慄、滿地打滾哀號的血人,看去越發成了地獄變相,慘厲無比。鐵笛子雖然膽大氣盛,處此兇險淒厲之境,人又被擒,吉凶難測,也由不得生出恐怖之感。正把氣勉強沉下,穩定心神,想打主意脫險,忽聽顫聲咒駡,最前面兩人業已抖顫著全身,仿佛咬牙忍痛迎面趕來。定睛一看,這迎面兩人一個手上業已發出一股碧綠的火焰,一望而知是異派中的毒藥火器,火光映處,看見那兩人的面目和那兇殘猙厲神情。因快走近,相隔不過兩三丈高遠,如非行動遲緩,已早發難。

  人還未到,已在切齒咒駡,料知來意不善,凶多吉少。人被淩空綁吊,休說脫身,掙扎皆難。別的兵器也還無妨,這類毒火因人被套索纏緊,連內家罡氣均難施展,如何能當?端的兇險已極。心方一驚,人在危急之際由不得心慌意亂,何況眼前這等可怕的形勢,急於脫身,又想將那鐵笛子取出,只要空出一手便好得多,照來敵本身苦痛之境劈空一掌便可轉危為安,將其打倒。哪知身上套索威力至大,巧妙非常,不掙猶可,這一掙綁得更緊,總算警覺得快,立時停住,縮骨鎖身之法業已施展,並無用處,知那綁索拉性極強,壓力更大,隨同往裡收縮,再想復原決辦不到,不敢再施前法往裡收縮。

  最氣急是,左手雖在無意之中連腕掙出一段,但還不滿一尺,孤伸在外,餘均纏緊,連想把右手的兵器取過都辦不到,同時試出絲毫真力也不能用。如非功力精純,善於應付,照方才用那大力,早被逼成一團,氣都難透,就這樣已是難過異常。何況危機瞬息,轉眼就要發作,只管怒火填胸,還要勉強忍耐,把心氣沉穩,聽其自然,壓力才好一些。剛發覺如其安靜不動,那似網非網的套索壓力便似減輕了些,但是極緩,稍微用力又被壓緊。

  雖悟出一點妙用,仇敵已越走越近,相隔只有丈許,眼看危機已迫,當此陷身山腹古洞,呼天不應,喊地不靈,空有一身本領,絲毫不能施展,眼前仇敵那等兇殘,業已越逼越近,無論何人也是急怒交加,恨到極點。正想死得冤枉,忽聽敵人議論,神情雖更凶厲,內中卻似含有一線生機。明知這類凶人萬不可信,到底還可死中求活,只要套索一解,休說這類身受慘痛,手腳均不容易抬起,老痛得牙齒亂顫的仇敵不堪一擊,便能動手也不放在心上,心方一動。

  忽聽少年男女呼喝之聲由隔壁來路石洞中傳來,其勢絕快,人已由遠而近,心中狂喜。正待將對面仇敵穩住,少年男女呼喝之聲忽又隔遠了些。因恐仇敵警覺,這類異派凶人手狠心毒,一被聽出來的是自己一面,發難更快,不敢冒失回應。又因來路繞彎甚多,中間還經過一座空洞,地方甚大,路雖時高時低,最後困在這裡,估計還是降到最低之處再往上走,雖只一壁之隔,中間曲折甚多,時遠時近,否則便須由那彎縫通過,多大本領也非容易,來人呼聲卻似在上,始終未聽下降,恐其初來,不知途徑,但怎知道人困這裡,好生不解,念頭似電一般瞥過,那兩個凶孽業已立向面前石坡之上,因是坡道,離人雖近,高低相差反倒更遠,一個先將手中毒火朝旁邊怪石上一指,立有一股無聲毒火噴泉也似沖將上去,相隔兩三丈的,一幢怪石立被炸碎了一大塊。

  那毒火發時只小酒杯粗細,筆直向前猛射,勢如雷電,前面火頭也只海碗般大,所到之處那麼堅固的崖石炸散不奇,最奇是輕重大小全可隨意運用,知道生機太少,仇敵只將火頭一掉,人便炸個血肉橫飛,並還無法與抗。看出有心示威,又聽來人呼聲已止,越發憂疑,恐其去遠,無法來援,立時大聲發話,準備問二凶孽此是什麼地方,我非怕死的人,此舉有何用意,拿火的一個剛在低聲厲喝「小狗禁聲!」

  鐵笛子也是怒火中燒,料知此時身在毒火緊迫之下,就有援兵到來也禁不住敵人手微一動,反正性命難保,怕他作什,正在反口喝罵,二凶孽見他頑抗,面容更轉獰厲,咬牙切齒,剛怒喝得一聲「小狗找死!」

  手中毒火已往腳底沖來。

  鐵笛子見勢不佳,雖知必死,仍由不得發揮本能,施展輕功,用足全力往上一提,就勢淩空往旁一偏。人雖越發綁緊,卻和打秋千一般往旁蕩去,毒火剛由腳底掃過,驚慌百忙中看出二凶孽一個手都難抬,口雖咒駡,聲都發抖,仿佛苦痛到了極點。一個雖只一手能動,但那毒火可以隨意轉側朝人射到,這一用力綁得越緊,敵人乘著擺蕩之勢照樣可下毒手,萬難倖免。隨同蕩回之勢,見仇敵目注自己,毒火已快沖射過來,剛怒吼得一聲,把眼一閉,準備送命,就這危機一發之中,耳聽一聲慘號,猛覺身上一輕,二凶孽已倒了一個,毒藥火器也自甩落地上,同時瞥見前面趕來的男女四人正是南曼、崔真、文嬰三女俠同了童忙子,人雖不曾脫綁而出,不知怎的身會鬆開,仿佛淩空立在一個網兜之上。正想用劍斷索而出,忽聽有人喝道:「不可妄動!」

  語聲甚細,聽去十分耳熟,前面四人也自趕到,見人就殺,洞中那些凶孽都似受盡無窮苦痛,悲號宛轉,死活不得,一見有人殺他,非但不避,反倒面現驚喜之容,毫不抗拒,那血肉模糊,在粗石地上磨擦打滾,哀聲慘號的更惟恐死得不快,一個個顫聲悲呼:「我們惡貫滿盈,自知該死,身受已夠,快請開刀,感恩不盡!」

  再停手往旁一看,越發寬心大放,驚奇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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