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翼人影無雙 | 上頁 下頁
六四


  並說,目前仇敵正在大舉發難,因還不知新桃源那兩條出口,如照以前專由山洞秘徑出入也還無妨,為了近三年來山中諸俠覺著一向平安無事,又在無意中發現一處崖縫,覺著由此出入方便得多,地勢也極隱僻,口外並有一個小村掩蔽,並作守望,人口就在靠近山腳人家菜園之內,外表看不出來,佈置周密,當可無害,不知怎的竟被仇敵看出破旋,但還不知底細。也未有人深入。如今派了許多有本領的徒党化成行商旅客,已往閬中一帶窺探,也許發難甚快,不等明春便有變故,也許還有兩個自恃本領的凶賊不等群賊會齊先往生事,正邪相對,積怨甚深,宛如水火,不能並立。

  如今所有仇敵俱都連在一起,內中還有這次救災被七俠強制捐輸,懷恨在心,用重金聘請出來的兇險人物,兇焰甚盛,勢力並不在小。三人回山路上又曾樹敵結怨,勞氏夫婦又將凶僧放逃,以致形跡顯露。雖因一路變形易貌,未被賊黨看破,因其切齒已久,難得群凶會合,自不放過,在未回山以前最好隱秘一點。好在這次仇敵專心一意與新桃源諸俠拼鬥,他那蹤跡事前照樣不願人知,在大舉進犯以前多半不致為害民間,即使遇上,如被看破,自然當時除害,不可放走,否則便不必去理他,只在暗中察探他的動靜虛實,立時回山共商應付之法。

  年底年初如有事情發生,不是來敵真個人多,也無須全數出手,事前將人分配,除山口要道派上一兩個能手而外,東南面那片峰崖看去雖極高險,崖那面還隔著兩條深溝大壑,又有大片密林阻隔,平日蛇獸甚多,連山中土人俱都不敢深入,誰都不曾理會。但是此崖雖險,並不能擋住這班凶人,只被尋到適當之處登高遠望,便易生疑。再如走近崖頂,看出下面這片樂土,隨時均可下來侵害。上面掩藏之處又多,防不勝防,平日必須多加戒備,至少也要分出一兩個能手長期在外守望,才得免害等情。

  三人看出書中大意,山中形勢緊急,否則不會這等說法。指點勞氏夫婦的老前輩雖未明言,料是自己這面的師長,和夏南鶯一樣在暗中相助,所以知道得這樣清楚。不敢怠慢,匆匆吃完便自起身,往間中趕去。途中留意探詢,並未發現可疑形跡,漸覺信上言之過甚。一路飛馳,不覺已到間中江南岸的錦屏山下,因望江崖下有一酒肆,也是山中耳目,意欲先往探詢近日有無可疑形跡,山中可曾發生事故,再往裡去。到後聽店主人汪四嫂說:「山中戒備森嚴,並曾傳話令其留意,但無事故發生。」

  三人心方略定,又見天已下午,當日天氣又好,打算不走山洞秘徑,就在當地吃完夜飯,徑由另一山口人內,就便察看形勢,照信上所說向眾警告,指點一切。主意打定,便要了一些酒菜,坐將下來。

  三人雖有一身極好功夫,到底這多日來不曾休息。當日為了早點趕到,只早起打尖時吃了一點,到了山腳便覺饑疲。心想,人已趕回,且喜山中無什事故,不如稍微休息,就便吃飽,從容回村,免得回去太早,村中弟兄居民見自己遠回勞苦,置酒犒勞,又多費事。並且山中夜飯吃得頗早,中間還隔著一段難走的路,到時夜飯已過,還要累人重做。本打算省一點事,就便察看山口形勢,並無他意。因離山口還有二十幾裡,不算人村道路,也未命人通知,發出信號。當地背山面江,加以間中氣候溫和,四時花開不斷,水碧山青,風景最好,崖坡一帶更是觀賞之區,見天晴和,一點不冷,酒肆門外又有一座山亭,二女本意還想去往崖坡上面同飲,後經鐵笛子勸說:「我們雖已回山,並未發現可疑形跡,勞氏夫婦的信決非無因,還是隱避點好。」

  二女終嫌屋中黑暗,不能眺遠,於是改坐門前淺坡之上,店主又端來三把籐椅,三人隨意休息,吃了一陣酒菜,覺著精力恢復,饑渴皆止。

  正在說笑,忽見山亭上多了兩個年紀快老的人,都穿著非僧非道的裝束,一望而知不是尋常遊客。當地本是一個小村,因離江邊大鎮不遠,雖非水陸要衝,只得十來戶人家,因是風景之區,居民都是近山土著,一半住家,一半兼作山產副業,有的種花出賣,有的經營山中土產、藥材獸皮、竹木器具之類,為了地形高低不等,人家分散,至多兩三家聚在一起,內中倒有兩所酒館,都是孤立崖旁和臨江崖坡之上。另外一家是個酒樓,設備較好,竹樓也頗高大,山亭建在中間坡上,相隔三人所去酒肆較近,一上一下均可望見。這兩人由酒樓那面走上,開頭三人不曾留意,等到對方坐定方始看出。跟著便見酒樓么師送上酒菜,那二人就在亭中對酌,說笑從容,仿佛專一來此小飲,觀賞風景神氣。

  三人均是男裝,打扮又像土著,本來面目已早改變,對方飲酒閑眺,始終未見他留意下面。鐵、南二人卻在暗中看出有異,再一想起山中近來光景,越發生疑,便留了心。隔不一會,正靠在籐椅上不時仰面朝上窺看,見那兩人酒菜要得甚多,擺了一大桌,菜仍送之不已,知道隔崖那家酒樓生意做得大,準備齊全,專賣與有錢遊客,價錢甚貴,對方共只兩人,這等大吃,不計耗費,決不是什麼好的路道。正在盤算,忽聽木魚之聲隱隱傳來,聲甚清越,從所未聞。

  附近本有兩座廟宇,常有游方和尚往來掛單,木魚化緣原不足奇,可是亭上兩人正吃得高興頭上,聞聲好似吃了一驚,內中一個當時起立,先探頭朝木魚來路看了兩眼,不曾見人,又朝同伴耳語了幾句,神情似頗緊張。文嬰在旁看出這兩人神色不對,方想起身去往和尚來路窺探,被南曼暗中止住,隨將店主汪四嫂喊往裡面,令其設法往酒樓中探詢那二人來歷。

  四嫂悄答:「亭中兩位客人今年春天曾來遊山,山內外廟宇都被遊遍,手裡甚松,像是兩個極慷慨的富翁,偏穿得那等神氣。因他裝束古怪,又肯用錢,我母子先曾對他留意,後來看出實是外來遊客,特意來此尋一方外之交,每人均養有極長指甲,對人和氣,舉動又像兩個讀書人,自在江場壩大鎮店內住了十來天,便各坐船走去。後聽船上么師歸說,二人坐船順流而下,只走出幾十裡便有數人帶馬來接,老少都有,穿得十分講究,恰巧相遇,給了加倍船錢,就由當地上岸,一同騎馬而去。來那幾人對他十分恭敬,我們都料那是兩個別州府縣的紳富,故意穿著這樣出家人裝束遊山玩水,雖覺這樣有錢的遊客怎無下人相隨,心中奇怪,因見他不曾深入山內,只在近山一帶遊玩,自說後山路險,一處未去,也未打聽你們,舉動斯文,不像會武,也就不曾在意,未往山中送信。

  「前三日忽然又來,因在春天來過,一望而知,酒樓么師是我堂侄,曾對我說,如今天寒,像這樣好的主顧難得遇到,東家對他甚是巴結。因其自說鎮店中人多吵鬧,性喜清靜,並將後樓勻出兩問,請他住在裡面,這兩人甚是高興,先賞了五兩銀子,說是走時還要多付。他們忙上兩三個月也得不到這麼多利益,人家出手這大,走時想必更多,連東家和么師都說今年運氣,可以多殺一兩口豬,沾這兩位客人的光,過上一個肥年。我兒三毛偏不服氣,上次來時便硬說人家來路不正,現在不是遊山時候,這兩人脾氣又怪,住的房只得兩間,那大一片樓房,夜來不論他人在與不在,都不許人登樓,必須空出,否則不住。

  店主吳老漢貪做生意,又覺年終歲逼,日裡偶然還有鎮上來的遊客,下余只是一些附近居民,貪他那裡火盆大,大家又說得來,前往吃茶烤火談天,他們仗著臘貨醃得多,別的東西也都方便,有了吃客,現殺現做都來得及,知道本地鄉親沒有油水,不事前招呼,只有幾樣現成酒菜、面和抄手(餛飩),這還是近年收成好才常有人去吃。我這小鋪子仗著便宜,也連帶沾光,可是太陽還未落山,人便散光,由他包下,也不會得罪主顧,便由他去。

  「這還不奇,最奇是來客吃得十分講究,每天都要單為他殺上幾隻雞鴨,別的菜更不必說,只要是有,全須送上,越多越好。共只兩人,怎吃得完,有時高興,每樣還嘗一點,否則一碗碗原封不動是常事。因他照樣付錢,還給得多,剩下來的樂得主人全家上下多打兩次牙祭。以前吳老漢心中不安,勸他少要兩樣,何必做來不吃,白花冤錢,內中一個笑說:『平日家中飲食比此還要豐富得多,業已看慣,雖因出遊人少,所用有限,不這樣心便氣悶,酒量又大,喜吃熱菜,菜樣子越多越好,不願吃回鍋的東西,不吃照樣付錢,你只用點心做便了。』吳老漢自然不便多說。我三毛卻說,多有錢的人也不應該這樣糟蹋,定是錢來太易,才和水一樣隨便流了出去。正在留心窺探他的動靜,人已離開。

  「這次再來,三毛年輕,遇到生意清閒,常往隔鄰酒樓烤火談天。今早他和我說,這兩客人二次來此,移居酒樓之後每日均命準備上等酒飯,菜要甚多,但不一定都吃。昨日夜裡老早安歇,因其照例不許人上樓,本無一人走上,三毛年輕淘氣,不知怎的恨那兩人。他和吳老漢的麼兒最好,夜飯後去往江邊走了一陣,回來因么兒怕鬼,天又有霧,送他回家。這時夜色已深,吳老漢全家都睡,回時想好一個題目,上去窺探。先還恐那兩人看見不快,代人家得罪主顧。等靜悄悄掩到樓上,本意看上一眼,到底何故不許一人上樓,拿了借的東西就往回走,忽見內中一問燈光外映,卻無聲息。只當人已睡熟,隔著門縫往裡一看,床帳已放,床前還放著兩雙鞋子,正要轉身,忽然一陣風過,樓窗本來半開,床帳被風吹起,才知床上並未臥得有人。再掩往別房一看也是如此,越發生疑。

  「今早趕去,恰巧那兩人由外走回,說是快天明前往觀日出,沒有看到,也許明早還去,命么師打兩盆水,一冷一熱。那兩人本有極長指甲,外面還帶著幾根銀套護甲,隔著衣袖常將袖口支起,這時仿佛短去一截。三毛心想,由昨夜起便有大霧,今早更濃,如何往觀日出?內中一個姓馬的忽將套甲落了一個在地上,隨即伸手撿起,別人均未留意。三毛眼尖,看出那人三根長指甲均朝裡折轉,與平日所見不同,越發認定不差。因我說過他幾次,只管暗中窺探,並未說起,所以你們來時我未談到。方才三毛打柴回轉,見鐵大爺在此,十分高興,不先往後面洗手,和我說了一個大概。並說,他還想趕往酒樓向吳家么兒問兩句話,轉來再對鐵大爺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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