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翼人影無雙 | 上頁 下頁
四九


  賀回先命照著所說方向將雕放走,再同起身。三人依言行事,雕剛飛去,賀回便朝斜刺裡馳去,晃眼沒入暗影之中。三人趕出裡許,遙望來路左側遠遠亮光一閃,看出那光亮如銀電,與前二賊的燈光不同,料是賀回所發,也許對頭警覺,被其引開,照著所說口氣定必厲害,否則以六月梅那樣成名多年的前輩劍俠不會這多顧慮。便賀回也有一身驚人本領,又是年輕氣盛,對頭如是尋常,也不會那樣囑咐,料知情勢緊張,這一帶伏有危機,各自戒備前行。

  鐵笛子更是謹慎,連話都不令二女說,一同冒著深夜雪風飛馳在積滿冰雪的山野之中。因未去往黃茅村投宿,急於趕路,冰雪崎嶇,又極難走,雖然一口氣飛馳了數十裡,人卻饑渴交加,天也大亮。三人原照賀回所說走法,未走原路,文嬰路生,見一輪朝陽已由天邊霧影中露出多半,晨霧漸消,前途寒林疏秀,到處都有人家田畝,雞犬相聞,知道當日天氣尚好,心中有事,也不知道路程遠近,什麼所在,悄問:「這是什麼地方,孫莊是否走過?」

  南曼見她始終關心,想避開孫莊一面,笑答:「孫莊就在來路側面,我們剛過不遠,這裡都是它的地界。因這一帶十九孫姓,又多能夠生活,我們以前連查探過兩次,覺著他們日子過得都好,因此不曾周濟,所以這一路上只這裡數十裡內無什相識,就有一兩家也是大明湖邊的兩個相識漁人引進,無什深交。鐵兄覺著可疑也由於此。彼時救災事忙,連探詢了幾家,俱都過得。後在夜裡往探,人家所說都是高興的話,雖覺並非全是實情,心中生疑,仿佛說話的人有為而發,但未探出破綻,不知這班農人何以這樣異口同聲,都說好過,表面看去衣食又似還能顧全,也就沒有多事,一直不曾再來,情況甚生。我們先尋一個地方吃點東西再說吧。」

  文嬰忙答:「小妹不餓,昨夜那位小師叔曾說,過了孫莊再走一段就可無事。共只還有十多裡,轉眼便到。記得來路有一村鎮,所賣幹饃餛飩甚好,到了那裡再吃,比在冰雪地裡喝西北風,還舒服些。」

  鐵笛子見她說時面帶惶急,不時回顧身後,左近人家頗多,所行地勢雖偏,無須由人家村落中經過,前面田隴上已有人在往來,心想:「文嬰曾得師門真傳,決非怯敵,看她這樣懸心憂疑神氣,事情關係必不在小。」

  再一回憶以前來此窺探經過,心中一動。好在平日和南曼常時同出行道,日夜奔走,不眠不食常有的事,笑說:「方才因聽文妹饑渴,才想在這裡隨便吃上一點東西。此時既然不餓,前途大鎮集上再吃也是一樣。」

  文嬰自覺言語不符,面上二紅,又朝來路側面大片樹林環繞的村莊中看了一眼,便不再說,人卻往前搶去。鐵、南二人看在眼裡,也未說破,暗中越發留心。三人面具已在天明前取掉,沿途不斷有人往來,雖是各走各,不曾理會,終恐被人看破,不便和昨夜那樣施展輕功飛馳下去,這樣自然要慢得多。鐵、南二人看出文嬰先是搶在前面,仿佛走得越快越好。後知不能走得大快,又夾在二人中間,每遇對面來人必要假裝怕冷,將臉遮住,頭上一頂帶耳皮帽兩耳業已放下,便是熟人驟然之間也未必能夠看出,不知怎會如此心虛。一路戒備,居然無事,也未遇人詢問。

  走了一段,前面已是泉口大鎮。鐵、南二人俱都來過幾次,非但地理極熟,並有許多相識的窮苦人家。本定去往飯鋪飲食,文嬰忽然提議笑說:「我們此時最好不要多生枝節,昨夜賀師叔又再三警告,這裡既有相識人家,不如在他那裡請其代買來吃穩妥得多。」

  南曼知道這些苦人都受過二人周濟,一旦相遇定必殺雞煮飯,竭誠相待,不願擾人,笑說:「我們因恐文妹有事,特意改走別路,並未由孫莊前穿過。此鎮離開孫莊已有二十餘裡,方才文妹所說之處業由側面繞過。我想,大白日裡,隨便吃上一點起身決可無妨,何苦叫人家費事呢?」

  文嬰問知所行並非日前所經之路,離開孫莊,又有二三十裡,愁眉立展,笑說:「妹子不知相隔已遠,此是一個難題,等山中事完小妹再作詳談,諸位兄姊一聽就知道我的苦楚了。」

  二人點頭,見正吃早飯時節,天又太冷,路上行人極少,前面鎮上卻甚熱鬧,便不再開口,同往內中一家較大的酒樓之中走進,鐵笛子笑說:「我們近來實在儉省,難得事已辦完,恰巧遇見良友,理應慰勞,並與這位小兄弟接風,大家多吃兩杯如何?」

  二女均是男裝,聞言會意,同聲贊好。鐵、南二人更因平日生活清苦,只管取有大量不義之財由手上經過,全都作為救濟窮苦之用,和自己山中帶出來的盤川分得極為清楚,從不妄用分文,照例每次事完都要自己犒勞,又和文嬰初次相見,吃這第一頓酒飯,由昨日起連動手帶奔馳了兩夜一天,以前日夜勞苦還未算上,也實勞苦饑渴,知那鎮集往來要道,比文嬰方才所說的一處要大得多,特意遠走十來裡準備飽餐一頓。再趕半日,仗著冬日天短,到了黃昏另覓宿處,睡他一個好的。恰巧時候還早,剛剛上座,三人一到,便在樓上尋了一個單間的雅座,喊來夥計,各人要了一兩樣喜吃的菜和當地特產的黃酒。

  剛剛坐定,便聽樓梯響動,酒客越來越多,連外面敞間也被坐滿。三人在酒菜未來以前偷看外面,都是尋常商客,先未在意。吃了一陣,又有一人上樓,文嬰還不怎樣,鐵、南二人久經大敵,一聽便知步履之聲有異。鐵笛子手攀簾縫往外一看,見是一個頭帶金箍的頭陀,身材高大,貌相也極威猛,手中拿著一柄禪杖,約有大酒杯粗細,像是鋼鐵所制,看去十分沉重。因客位已滿,斜對過有一單間又恰有人定下,經夥計一說,便靠著後窗覓了一張小桌坐下,跟著要了許多酒菜,照樣大魚大肉,酒量食量全都過人。一路大吃,吃得旁坐酒客俱都朝他偷看。

  當地是個官路大道,水陸要衝,這班商客常年往來江湖,多半眼亮,誰也不曾開口,各自看了兩眼便回過頭去。店夥對他更是恭敬,一呼即至。頭陀一路大吃大喝,始終旁若無人。因上來人多,不曾看清,後又背朝三人這面,更看不出他的面目。南曼見一個出家人這等行徑,料非好貨,意欲藉故出外窺探,被鐵笛子一把拉住,低聲說道:「我們回山心急,已不打算多事,好在明春還要來呢。」

  正說之間,店夥恰巧走進,鐵笛子低聲一問,夥計悄答:「這位師父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裡,此是水陸要道必由之路,過往的人哪一類都有,你老三位都是出門人,隨他去吧。」

  說完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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