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翼人影無雙 | 上頁 下頁
四八


  南曼一路行來,看出文嬰雖是智勇雙全,對人卻極天真,溫和而又爽快,老是帶著一臉笑容,忽然這樣悲憤,知其回憶母仇,傷心悔恨,便笑勸道:「以六月梅的威力,殺這兩賊易如反掌。我想她前後意思不同,必是內中還有原因,既想你手刃親仇,完成母親、師長遺命,後來又因此時還有顧忌,或者過了方才那一帶便有顧忌,已不是動手地方,所以留書勸止。你有許多話還不曾說,先說那兩處地方就在前面,相隔不過三四十裡,不知有關沒有。如今敵我雙方俱都警覺,我不尋他,他也尋我,湊巧這兩個狗男女還要尋到我們新桃源,自投羅網都在意中,至多還隔半年我們便同出山,多麼厲害的惡賊,連你一起八個弟兄姊妹和佈滿各地的耳目,怎麼也能找到,決不怕他飛上天去,這樣悲苦作什?」

  文嬰一尋思,悄聲答道:「南姊說得極是,師父因狗男女不算,連他師父俱早銷聲匿跡,久不出來走動。天下之大,這等行蹤詭秘的惡賊,我一孤身女子,又未見過,大姨還不肯說他形貌,只說事隔多年,形貌已變,姓名外號常時更換,也難作準,命我先見諸位兄姊自能訪出,分明是見你們行道多年,到處都有窮苦人們做你耳目,這比一個人的本領大得不可數計,無論何事均可辦到之故。小妹急也無用,只請師兄、南姊和諸位兄姊隨時相助吧。」

  鐵笛子沿途留意,見未一段是片空曠的雪地,二女所說不會被人聽去,語聲又低,也就沒有過問。

  眼看再走一兩丈便要轉上黃茅村的小路,猛瞥見由斜刺裡飛也似馳來一條黑影,身量不高,同時又聽空中傳來極輕微的雕鳴,聽出那雕飛得甚急,三人忙即戒備。方想這廝孤身一人,就說受雕所逼,如何反向我們面前自行投到?耳聽前面低喝:「你們三人如何這蠢!黑更半夜,只顧賣弄你養的扁毛畜生,差一點沒有害它送了性命!你知這一帶有多危險?實對你說,你們這兩個影無雙以前所做的事,雖然極好,但是樹敵太多,你們平日只要訪出對方擁有不義之財,便決不肯放手,也不仔細查探他們來歷,終於惹出事來。如非山中有事將你二人追回,人家業已發動,不出三日便有能人去往濟南尋你,一個不巧自身受害,還要連累受過你們幫助的窮苦百姓,不知連累多少好人,不是糟麼?

  「如非我師父受過亡人之托,想使他的女兒手刃親仇,見狗男女十分機警,業已滑脫,再往前去便難下手,將你止住,今夜就許惹出事來了。我奉師命愚弄二賊,就便尾隨窺探,暗中引逗,不令強敵,發現你們走過,乘著深夜,驟出不意沖將過去,只要再走數十裡,便出險地。就老怪物知道,他日前曾誇海口,決不容你二人入境一步。如今他的對頭從容走過,他還在睡裡夢裡,這樣丟人的事也必不好意思發作。

  何況這廝昔年隱退時又曾立誓,除大明湖邊住有兩家老年漁民是他親族,每一二年必須看望一次外,決不離開所居方圓五十裡內。你們來路那面也只到大明湖邊為止,別的地方他都不去,只要走過這一帶便可無事。而你三人到了前村易容改裝之後,就是日裡通行他也看不出來。夜間行路走得這等快法,稍微疏忽反易警覺,只一狹路相逢便是討厭。我師父又不願和他破臉。昨夜忘了招呼你們休將起身時日對人說出,雖然打完賊黨說走就走,那些賊黨又都不知此事,到底不可不防。

  「那兩狗男女狡猾已極,我正跟在他的後面,誰知你們偏不知利害,以為黑雕能夠對敵,令其暗中窺探,不知這扁毛畜生性太剛猛,見此深夜無人,就許故態復萌,只要淩空下擊,稍有動靜,立時惹出事來。幸而那兩個狗男女它還不曾尋到,我已看出它在空中,恰巧師父也趕了來,這才假裝敵人將它引你來此。旺子,你從小便在外面奔走,你的師長全都誇你機警,如何這等疏忽,累我大雪地裡多費許多手腳,傷它我又不好意思,總算性還靈巧,看出我非敵人,我又加以警告,方始給你引回。我說的話它未必全聽,可速將它喊下,令其飛往九十裡外相待,明日再與你們會合。省得中途多生枝節,惹出亂子,貽誤全域。稍微失計,你們山中連朋友十多個人或許能夠保住,新桃源還有那多開荒的苦人,如何能夠抵敵?等到有了傷亡,就是將來能將這班惡賊除去,死的人也太冤枉了。」

  三人見那來人年紀甚輕,穿著一身夜行衣,頭上也戴有面具,只是形式不同,身材矮小,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不知明月光雙劍夏南鶯,又叫六月梅的前輩女俠怎會收一未成年的幼童做她弟子?均覺奇怪。因對方雖然年輕,但比三人要高一輩,來勢既急,話又直率,一口氣說了一大套,簡直不容還口,估計不是常人,只得恭恭敬敬聽他說完,謝了指教,一同行禮拜見,請問姓名,就便探詢是否六月梅的徒弟。來人已急道:「你們還不將那扁毛畜生打發先走,鬧這些虛禮虛言作什?你當此雕飛得甚高,又在深夜之中,便不會被人看破麼?」

  鐵笛子諾諾連聲,忙令南曼將雕喊下,指點前途去向,匆匆說完,二次又向少年請教。少年笑道:「你真叫鬼,見我年小,還不相信我是你的師叔麼?」

  鐵宙子忙答:「弟子不敢,只為師叔本領驚人,輕功更是好得出奇,急於想知姓名來歷,以免將來再遇時認不出來,以致失禮。」

  少年笑道:「你們已知我師父是六月梅,不必說了。我名賀回,休看我老聲老氣,混充你們長輩,實在我真愛惜你們,想要見面不是一天,難得今日相遇,又想就便看看這只黑雕,才致這樣說法。不過事情也真緊急,你們不要怪我狂傲。」

  黑雕已被南曼用燈招下,少年一面湊將過去,一面自將面具一拉,笑說:「你們決想不到我師父有我這樣徒弟吧?實不相瞞,我從血胎中就被恩師收去,我還是她乾兒子呢,這是我的本來面目,你們不要見笑。」

  說時,隨同少年手拉之處,胸前倏地一亮,現出本相,三人幾乎嚇了一跳。原來少年面具做得十分靈巧,也是薄皮所制,另外還有一頂帽子與之相連,上有鎖口,一拉便開,由中心分為兩片,貌相本就奇醜,眉眼口鼻無一整齊,半邊臉上更有巴掌大一片血痕和三條隆起的紫肉條,仿佛另時被什東西抓過,頭皮也被揭去,後來長好,光溜溜不長一根頭髮,皮色卻又雪白,上面也有幾條血印,端的又醜又怪,從未見過。戴上帽子還好一點,禿頭更是難看。旺子還不怎樣,二女幾乎笑出聲來,賀回也不在意,那光十分明亮,由賀回手上發出,因未全放,只露一點,業已照得眉目畢現。賀回正指黑雕笑說:「聽說你目光敏銳,此時須要將我認清,免得前途又生誤會。你們叫它聽我的話,包有好處。」

  鐵笛子忙答遵命,剛朝黑雕指說:「以後相遇須聽賀師叔之言行事。」

  忽聽遠遠傳來一聲清嘯,略響即止。賀回忙將珠光隱去,笑說:「師父想是怪我露出形跡,其實我有我的主意,如被老怪物望見球光尋來,正可調虎離山,使你們容易上路呢。話已說完,再不分手師父必要怪我淘氣。你們急速起身,越快越好,一過孫莊,再走一段便無事了。」

  三人忙同應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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