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女俠夜明珠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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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來賊黨七人,只在華山童手下逃走了一個姓夏的,並還受了重傷。下餘六賊三個被梁氏弟兄殺死,連屍骨也被化去。另外三個原定府衙後園無人之處暗中等候餘黨到齊,同時發難,對於同黨傷亡慘死之事並不知道。正在林中商計,高興非常,華、梁三人已跟蹤尋來,這三賊如何能是對手,尤其華山童,左手鐵抓,右手仙人筆,威震關中,群賊聞名喪膽,他那猿猴一般的奇形怪狀一望而知,一聽自道名姓便全膽寒,內有兩個連手也未交嚇得回頭就跑,只有一賊不知厲害勉強抵敵,華山童連兵器也未取用,便將他活活抓死。前兩賊被梁氏弟兄窮追不捨,仗著練就輕功,逃得極快,本來也許能夠逃脫,偏巧段大哥正由外來,迎頭堵上,當時點倒。 我先疑心清廷來人,也正追出,因不願留下痕跡,索性一客不煩二主,拷問明瞭口供來意,仍托華、梁三人將其挾往無人之處處死,化去皮骨,以免貽害,現已無事。難得大哥深知那位女朋友的身世詳情,故此拉了同來,今夜正可暢談,無須避諱。聽說李兄飯已吃過,幸是好量,老伯又為我們備有好酒好菜,你我弟兄暢飲一回再談前事如何?」 李善問知那中年書生姓段名漪,乃關中請俠中最年長的一位,才來不幾天,互相敘禮,談了幾句。二俠因李善要來,隨侍書童早已遣開,好在酒菜現成,院中設有火爐,四人倒有三個做得一手好菜,李善更精烹調,無須下人,邊吃邊說笑,越發投機,連段漪也成了莫逆之交。李善提議結為異姓骨肉,段漪首先贊好,李均笑道:「莫忙、我們盟兄弟還有好幾位,不如等到事完,一同聚合之後結拜不晚。我們只稍微敘齒以便稱呼如何?」 當下一敘年庚。除段漪年長外,李均年紀最輕,也只比李善小了三天,李善先聽提起夜明珠,早想探詢,因段漪初見,聽口氣似與文珠極熟,只不知是何淵源,為恐失言,不敢冒問。簡、李二俠雖然一見傾心,便成知己,但是這類英雄俠土十九不喜女色,也恐被人輕視,未便啟齒。對方偏又縱飲甚豪,談笑風生,只不提起文珠之事,心正懸念。李均看出李善似想心思神氣,微笑說道:「自來姻緣前定,天生佳麗不配英雄才士,固是人間恨事,便照浦俠女那樣文武雙全,天生國色,也真難怪令人顛倒呢。」 李善見他說時笑望自己,知道那日陸公祠追美,以及廟後和雲翔爭鬥結交經過三人多半知道,不禁臉上一紅,不好意思。 正想拿話岔開,簡靜笑道:「善弟,你我心口如一,似此佳人用情不虛,可惜此是污泥中一朵青蓮,她那身世遭遇實在可憐,我們早想救她,但有兩件難題不便明言。難得善弟一見鍾情,雙方初遇,她的心意雖不可知,你的人品家世、文學武功當不至於有投梭之拒,為此我們才將你請來。你與陸家往來經過我們盡知,真人面前不說假話,為何作此兒女子態?」 李善聞言,越發羞得臉漲通紅,急切問答不上話來。段漪笑道:「簡老弟就是這樣心直口快,善弟生長詩禮世家,男女之嫌,習慣使然,如何能與我輩山野之人相比。」 簡靜答道:「話雖如此,但是此女為人性剛負氣,不久必為好人所算,想來想去,只有善弟這樣人能免此一件恨事,難得對她又是一見鍾情,真個再好沒有。不過事在緊急,必須三日之內起身才能挽救。就這樣,中間還有好些人力暗中相助才能如願。難得日間老伯被我說動,卦象又好。善弟見了老伯,如是這樣吞吐遲疑,一個不巧,就許誤事。我們坐視這好一個人落入惡人網中,事早知道,不能挽救,並還負了二師叔的遺囑,使對頭得意,豈不氣破肚皮?依我之見,問明善弟是否對於此女終身不二,再和老伯見上一面,由我三人寫上幾封信,交與善弟帶在身旁備用,至多後日便即起身如何?」 李善知道眾人均是英俠之士,心事已被看透,稍微掩飾必生反感,還當自己作偽,想了想慨然答道:「此事甚奇,小弟雖是鈍根,自來心慕道業,從無室家兒女之念,便江心寺天澄禪帥也冒說小弟略有夙根,平日出世之想頗切。不知怎的,自見浦俠女,便覺似曾相識,時刻在念;及往陸家夜宴,聞知奇女子畢竟孤身一人,遠遊數千里,諸多可慮,放心不下。行蹤身世俱不詳知,無法盡心,正想不起往何處探詢,幸蒙諸兄說起,自是快事。 小弟尚未訂婚,似此天人,焉有不願之理?無如丈夫行事須要光明,婚姻更須兩相情願,我對浦俠女固是十分敬愛,但是匆匆一兩面,言語尚且未通,如何說到婚嫁,還有小弟見她孤身少女,遠遊數千裡外,趕往相助,即便彼此投緣,也易啟猜疑,不易為人所諒。再如遇到艱危,拔刀相助,本是一時仗義,變為挾惠而來,也使人無以自解,日內跟蹤前往,相機維護,小弟萬分心願,以此求婚,卻礙難從命。」 還待往下說時,段漪笑道:「三弟口直心快,老弟又是頭巾氣重,其實這等說法俱都無須。我看此女處境實是可憐,人又那等好法,我們又受人之托,誰也不應坐觀成敗。無如眾弟兄為了清廷追跡,還有好些事情,無暇專顧,難得李賢弟一見鍾情,恰是天生佳偶,大家期在必成,所以口氣大顯明了些。李賢弟的心意我所深知,所說也是肺腑之言,最好暫時不說,只將那幾封信寫好,交李賢弟帶去,隨時備用,相機行事,水到自然渠成,決不勉強,如何?」 李均笑答:「大哥之言有理,不必多言,照此行事便了。」 李善還想探詢文珠此行究為何事,一聽這等說法,只得罷了。大家開懷暢飲,無話不談。 天明前,李均走向外屋,把信寫好,交與李善,笑說:「清廷耳目眾多,雖然我和三哥在此,他那一班爪牙還未得信,到底小心些好。明日如不上路,也不可再來相見。我和李兄關心文珠身世下落,另有一紙略寫她的出身大概,回房背人看完可即燒去。至遲後日起身,伯父伯母已知此事,甚合心意,尤其老伯母因知李兄無意成家,常時懸念,聽說浦俠女賢美多才,巴不得此行成功,一請必允。你也無須多言,只說進京讀書,一答應你就起身。段大哥有匹好馬可作坐騎。還有三位好友,雖非關中同盟,也是患難至交、便是前說的華山童和梁燕、梁鵬弟兄,號稱華山三俠,可惜因事未來,此去途中必與相遇,此均至交。 秦人剛直尚義,遇時無須客氣。梁氏弟兄一醜一俊,華山童更是天生異相,一雙火眼,滿頭黃髮,手如鳥爪,身輕如燕,但生得十分瘦小,行動舉止好些與猴相似。弟兄三人常在一起,極少分開,最容易認。初見最關緊要,不可使其不決,當時投機,便成良友,遇事必出死力相助。否則,梁氏弟兄尚在其次,華山童性情古怪,這頭一兩面如被看輕,即便看我弟兄情面仍肯相助,那就差得多了。」 李善聞言謝諾,將信藏起。還想再說一會,段漪年長持重,見天將亮,華、梁三人始終未來,力言:「我們弟兄至多個把月便要相遇,何必在此片刻之聚?目前危機密佈,我們仇敵甚眾,李賢弟顧慮更多,還是散罷。」 李善只得殷勤話別,仍由原路退出,回到房內,取出李均所寫紙條一看,不禁憂喜交集。 原來女俠浦文珠此次北行,原是中一奸人圈套。對方本是一個隱名大盜,乃文珠母親昔年所收義子,出身也是耕讀之家,原名黑天雁,從小好武,練了一身武功。因喜交結江湖綠林,日子一久,便與同化。後來家道中落,便做了綠林行當。因其為人詭詐陰柔,行事隱秘,縱橫北五省十餘年,始終未以真面目示人。行劫多戴面具,平時像個讀書人,滿臉笑容,誰也看不出他是綠林大盜。雙方分手時,文珠年紀還小。及至文珠母死,被一俠尼收為弟子,一晃十來年,快將武功練成。黑天雁原是俠尼師侄,俠尼因乃師晚年濫收門徒,造孽不少,久已斷了來往。這次因值俠尼八旬正壽,特命天雁送禮拜賀,不料發現文珠也在那裡,十年不見,出落得美若天仙。當著俠尼自然不敢放肆,只對文珠說:「義母死後,苦訪妹子下落,終無音訊,每年均往墳上祭掃。」 文珠年輕無知,又因門戶凋零,無什親屬,幼時常見天雁,視為長兄,加以耳軟心活,為他所愚,約定一下山便往尋訪。天雁當時一本正經,又是世家子弟,盜名未露,連俠尼也被哄信,不疑有他。 文珠果然一下山便尋了去,初次涉世的少女,連經對方甘言巴結、又是童時常見的老長兄,本比外人親近。天雁看出文珠性剛好勝,表面裝著老成,一絲不露,暗用心機,循序漸進。文珠不知對方狼子野心,誤認好人,性又好動,當時獨身往來江湖,行俠仗義,賑濟孤寒。天雁任其往來自然,除裝著誠懇關切、小心奉承而外,從未說個不字。天雁之妻也是一個誘騙來的盜婦,已然死去。文珠見他年近四旬,尚無子女,屢勸續弦,並為物色,天雁只是微笑,婉言辭謝。 文珠不知對方深心,每遇同門姊妹和同道至交,必為揚譽。人重文珠之言,也頗相信。後與關中諸俠相識,引往相見,不多幾日,便被諸俠看出破綻,暗告文珠,說天雁便是近十年來在北五省縱橫為惡的隱名大盜鬼臉於。文珠始而不信,後在暗中查看,得知底細,心雖氣憤,無如素性護短好高,以前說好太過,無法反口,也未向天雁責問,便即遠走江南,意欲訪問幾家親屬。 剛把陸氏母子尋到,天雁便令同黨假說重病將死,請往訣別。帶信人剛走,恰值關中諸俠有好幾位新來溫州,因和文珠交情不深,加以別的顧慮,未便攔阻,只由一位文珠相識的至交向其警告,話又太直,文珠剛愎負氣,執意不聽。說:「此人對我並無失禮,這幾年來蒙他殷勤厚待,視若親妹,無論如何也須一行。」 諸俠知道文珠奉有師命,在此五六年內必須照母遺囑嫁人,接續浦氏香煙,只為眼界太高,至今尚是小姑居處。諸俠受一前輩異人之托,令其照應文珠,並為物色佳婿。李善心慕撣修,寄居江心寺,簡、李二俠本所深知,這日看出他對文珠一見鍾情,好生奇怪,暗忖:「這樣一個老成謹厚少年居然也有求凰之想,雙方郎才女貌,再好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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