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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七


  玄玉悄聲答道:「出是業已出來過。這東西想是以前吃過人的大虧,成了驚弓之鳥,端的靈警非常。剛才出來殘殺生物,我們先在對崖朝下觀看,正看在熱鬧頭上,因為童師弟不留神,無意出聲,怪物抬頭看見崖上有人,立即向上作勢,似要對我們撲來。我一時疏忽,看出怪物行動矯捷,疾如飄風,事出預料;它那惟一對頭斷尾怪蛇尚未尋來,既想等它們兩下拼命惡鬥,坐收漁人之利,又以下面惡獸蟲蛇大多,欲借它的暴力除去一些,便不想當時下手,更恐打草驚蛇,難於搜戮,忙把江、童二弟一手一個挾起,縱遁光往穀口一面暫且逃退。哪知這東西真個詭詐陰毒,想是知道常人不會來此,它那上撲之勢竟是假的,並未真起,並還似認得我的來歷。我剛縱遁光飛退,它不但沒追,反先逃回洞去。」

  「這還不說,最可惡是它一逃退,我們自然停住。正觀察間,它突由穴口裡面把那口中毒氣,潑風暴雨一般朝我三人噴來。變生倉猝,我們儘管躲避得快,仍然沾染了一些。我雖無事,江。童二弟卻幾乎吃了大虧。先前只覺口中煩渴,頭暈心煩,甚是難耐,後把雷姑婆所贈梅子含在口中,才把毒解去多半。人雖清寧,渴也止住,但面色尚未復原。我料怪物一時不會出來,不肯冒失深入它的巢穴。知它目力極為敏銳,便借著江、童二弟中了點毒、各喊頭暈煩渴的題目,口中含上梅子,隨即將計就計,令其假裝毒重暈倒。我也裝著驚惶,雙手挾起江、童二弟,假作二次逃退出穀。到了穀外,再由這面崖上偷偷繞回,在此埋伏。等已好大一會,怪物雖未再走出,但它多年封禁,初次出頭,貪饞之欲未曾滿足,此時正在裡面狂噴腥香毒氣,怒嘯發威。洞外只稍微有點響動,便在裡面暴跳如雷,嚇得崖下環守著的這許多毒蟲蛇獸,連個大氣也不敢喘。

  「又待了一會,那條斷尾怪蛇忽然趕到,先由穀口飛人,和箭一般淩空筆直射進來,更不見有絲毫停頓,隔老遠便吐著極長的信子,一到便往怪物洞中投去。過時,只聽下面呼的一聲,一條紅影便自眼底一瞥而過,未及看真,便飛入怪物洞內。現在二怪似正在洞中惡斗方酣。你二人來時不曾被它看見,否則它料定我們為了除它而來,更不會出現了。以我觀察,我以前幾次搜殺未得如願的那條斷尾怪蛇,尚非洞中怪物之敵,再隔一會,不是被殺,便是兩敗俱傷,一輕一重。這兩毒物均極狡猾,看情勢怪蛇今日應該惡滿伏誅,尚不知我來此。也許洞中怪物得勝之後,故意放它逃走,以試有無敵人在外伏伺。

  我們見了怪蛇如若追截,它必潛伏不出。好在我已在它歸途設下埋伏,怪蛇自會人網送死,不妨由它自去。洞中怪物待了一會,不見動靜,必以為适才三人中毒甚重,均已逃走,安心適意出來吞噬洞外這些蛇獸毒物。你們請看,洞外這些猛獸,常人遇上已難活命,更有那多毒蛇大蟒,平日為害地方太大,要想掃除是極難的事。好容易遠近數百里內的窮兇惡毒之物,被怪物引了來聚在一起,又是自甘送死,決不逃退,正可假手怪物將其除去。縱不能全數消滅,內中一些最厲害的決被怪物先行殺死,難逃活命。我們一面設法斷了怪物歸路,一面等它們殘殺得差不多時再行下手,豈非一舉兩便?」

  說時,眾人遙聞穀盡頭怪物洞中,騰撲之聲時起時歇,勢甚激烈。中間雜以兩種極淒厲猛惡的異聲,十分刺耳,令人聞之心悸。似這樣叫嘯騰撲了五六次,最後一次聲勢較前愈發猛烈。始而聞得尖銳的厲嘯,到了後來,好似雙方糾結在一起,互肆毒吻啃咬仇敵,由厲嘯又變成一種急遽慘厲的哼聲。那騰撲之聲也自停歇,不時聽到形似有什重物在洞底滾轉撞擊,隆隆作響。每響一次,哼聲也越發慘厲急銳。

  洞外排列守伺的蛇獸中,有幾條特大的蛇蟒之類,身長幾達十丈以上,看去猛惡無比,聽了二怪相並惡鬥之聲,竟會嚇得亂抖。別的毒蟲猛獸更不必說,看去都是戰兢兢、膽寒身顫情景,為數大多,互相皮鱗爪牙一起顫動,無形中又起了一片寨寨餌餌的騷音,與洞中鬥聲遙遙相應,山谷回音,大是聒耳。加以毒霧如雲,彌漫穀中,腥風陣陣,刺鼻難聞,襯得形勢分外險惡。

  眾人正看之間,猛聽洞中一聲厲吼,跟著又是一聲慘嗥,由洞口內躥出一條怪蛇,想系重創慘敗之餘,筋力乏疲,已沒來時迅急。洞中怪物並未追出。那怪蛇周身作紅紫色,粗約七寸,長約兩丈,比洞外蟠的兩條大蟒要小得多。尾梢早已被人斬斷,傷癒以後,由那斷處長出一個菌形肉球,顏色紅鮮鮮的,隱隱泛光,似曾被仇敵抓傷,上有兩條晴黑影於凸起,一處已破,沿途留著粉紅色的毒血,十分鮮豔。蛇身中部粗壯,往上漸細。蛇頭獨大,作雞口形,頂上有一鮮紅芒形肉冠。蛇頸兩旁各凸起一個碗大肉包,行動之間,氣鼓鼓起伏不已,口裡發出虎虎之聲,生相獰惡非常。出時,怪首高昂,目光如電,凶芒四射,全身只近尾部有兩三尺著地,兩頭上翹,一高一低,略似乙字形,向前疾馳。洞外所有毒蟲蛇獸,見怪蛇出現,好似害怕已極,抖顫之勢愈烈。

  怪蛇始而理也未理,等快過完那片盆地,倏的旋轉蛇身,仍是前形,停立地上,朝著那些成群排列的蛇蟒毒蟲張開毒吻,紅信焰焰,呱呱叫了兩聲。眾蛇蟲立即噤伏地上,不再動轉。怪蛇似覺自己鬥敗失勢,無什答理,益發暴怒,頂上芒形肉冠突然挺高尺許,又怪叫了兩聲,二目凶光便往蛇蟲隊裡射去。內中只一隊蜈蚣伏處較近,內有幾條大的,其長竟達五尺以上,先是身子縮短,由大而小排成行列,伏在地上,隨同眾蛇蟲一齊抖顫;自從怪蛇一回身怒吼,便停了抖顫,身旁兩行短足,連同前後鉤鉗同時伸開,舞爪張牙,大有蓄勢待發之狀。

  及至怪蛇二次發聲怒吼,目光一掃向蜈蚣隊裡,內中一條首被觸怒,騰身暴起,兩行短足一齊劃動,由相隔兩丈以外平空飛起,箭也似直向怪蛇頸間飛去。雙方天性原本相克,照例十與一之比,蜈蚣身長只在九寸以上,丈許長蛇遇上便少有倖免,不死必傷。這條蜈蚣長逾四尺,寬也尺許,如以雙方長短來計,怪蛇非死不可,萬無生理。那蜈蚣周身赤紅如火,飛在空中,身上又閃動著一片紫藍色的磷光,前面毒吻怒張,毒牙森利,口中狂噴著墨綠色的毒煙,舞著火一般的鉤鉗,目中凶光映日生輝,看去形相十分威猛,兇惡可怖,勢又急如飄風。

  眾人伏身石樹後面往穀中偷看,多以為物性各有克制,照此情形,蜈蚣所畏乃洞中怪物,並非畏蛇。這時怪物未出,蜈蚣一經激怒,突發凶威,怪蛇就算不為所殺,也必落個兩敗俱傷。哪知事竟不然,眼看蜈蚣身子騰空,朝怪蛇夾頸飛來;怪蛇見狀,一毫不動聲色,等快相接時,忽將長身往下一矮,看似退避情景,緊跟著將頭一低,又猛迎將上去。雙方勢子都是迅疾非常。蜈蚣原是想咬怪蛇七寸致命所在,已然飛臨切近,張口要咬,見怪蛇往後退縮,不禁暴怒,兩列短足一劃,身子一面往前猛躥,一面乘著前撲之勢,覷准蛇頸便咬,其勢甚急,滿擬萬無一失;不知怪蛇故意誘它上當,不但不是真躲,反倒迎上前去,可是頭已低下,將蛇頸要害避過。

  蜈蚣收不住勢,這一口正咬緊在蛇頭芒形肉冠上面,乍看仿佛將蛇頭咬住,占了上風,再一細看,那麼長大凶毒的蜈蚣,竟中了蛇毒,緊緊咬附在蛇頭肉冠上面,不能自拔,兩排密層層鐵鉤一般的短足還在亂抓,抱緊蛇身似欲拼命,晃眼工夫便自昏迷如死,兩排短足忽然無故紛紛脫卸,落了一地。待不一會,蛇頭往起一甩,蜈蚣立被甩脫,兩邊短足已全脫落,只剩一個光身子仰面朝天,斜搭地上,肚腹當中有一茶杯大小的洞,血似被蛇吸盡,微流沁著紫色血水。

  那第二條蜈蚣與頭一條好似一對,又似眾中之主,老早便在發威,腳鉗齊動,寨餌亂響,覷准怪蛇,作勢欲起,同類一死,愈發暴怒。怪蛇頭上肉冠自被蜈蚣一咬,越發肥壯鮮明,得勝之後,態更安舒,不時低頭,用那雞形毒吻向地上啄那蜈蚣斷足。每啄一節,只在口邊略銜,口中紅信略一伸縮,便即甩向一邊,並未真個嚼吃。似這樣啄了七八下,第二條蜈蚣見同類慘死,仇敵還在飽啄殘肢,好似忍耐不住,想要上前報仇,只是方法不同,不似頭一條飛身躥起,朝前猛撲,而是臨敵以前先將頭左右連擺,口中發出極低厲的怪聲,然後目注仇敵,緩緩前進。下余千百成群的大小蜈蚣,跟著紛紛移動,一齊緊隨在後,行動均緩,如臨大敵,甚是齊整。等到行近怪蛇約有兩丈,一齊停住。為首一條又急叫了兩聲,全體目中齊射凶光,註定蛇頭,身子頻頻伸縮,雙鉗連揮,兩邊密足不住舞弄。

  怪蛇似知仇敵勢眾難侮,也頗持重,把個長頸往後一彎縮,先把頸間要害護住,再把滿蘊凶光的毒眼註定那群蜈蚣。兩下相持不到半盞茶時,為首蜈蚣倏地將口一張,首先噴出一股黑氣。身側身後一些次大的同類,也各相繼由口裡噴出紫黑二色的毒氣,共有二三十股,箭也似疾,齊朝蛇頭射去。怪蛇見狀,身子益發縮緊,也把口一張,噴出一股濃綠色的毒氣,將那黑氣抵住。雙方都是狂噴不已,兩不相下。正相持問,為首蜈蚣忽將身上環節一曲一伸,毒吻微一開合之間,猛又噴出了一粒酒杯大小的紅丸,奇光四射,火球也似,由黑煙中朝怪蛇打去。怪蛇好似此舉正合心意,口中一聲怪叫,突然往裡一吸。

  本來雙方勢均力敵,互相抵禦,用力甚巨,稍微疏懈便易被仇敵攻進,其勢甚急。這一改進為退,蜈蚣這面阻力忽去,再加蛇的猛力吸收,去勢急上加急。蜈蚣所噴那粒內丹宛如彈丸飛射,往蛇口投去。等到蜈蚣覺出此舉上當,已自無及。蛇口張處,那粒內丹連帶那二三十股黑氣,業被全數吸入腹內。蜈蚣見狀,似是情急萬分,為首一條首先不顧性命躥起,老遠便張著鮮紅血口,伸出口邊毒鉗,照準蛇的頭部撲去,無如這次怪蛇防禦更緊,頸部向後彎曲,頭再往下一縮,恰似一個縮了頸的公雞,將蛇頸要害護住,一面早安排好殺敵之策。待把仇敵內丹一收,益發操了勝算,一見為首蜈蚣迎頭撲來,似知仇敵伎倆已窮,連身子也未動。後面大群蜈蚣也隨著為首一條,相繼紛紛飛起。眼看雙方就要接觸,那蛇忽然把口一張,噴出一股箭也似激的毒氣,正噴在為首一條的頭上。那麼長大兇惡、來勢猛急的蜈蚣,竟和中了彈丸相似,當時打落下來,激撞出兩丈多遠,仰翻身子落在地上,只頭和兩排腳爪略一舞動,便自僵死,不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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