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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二


  清緣道:「這類奇毒惡物,大都氣機相引。據大師姊說,谷中怪物尚未見過。雷師婆性情古怪,又未曾說,不知何名,恐是盤蜃、遊風一類。這類毒物,每逢腹饑思食之際,只要幾聲怪叫,或是放出它特有毒氣,所在三數百里以內,禽獸蟲蛇無不趕往俯首送死,供其咀嚼。直到它吃飽與盡,醉眠不動,收了毒香氣味,方始狼狽退走。越是鷙禽猛獸、毒蟲蛇蟒,越是爭先恐後,甘膏毒吻。尤奇的是,只要那地方毒蟲蛇蟒繁殖大多,當地將難容納,漸要蔓延四逸為禍人間,必有這類怪物出來,給它一掃而光。所以這類怪物雖是奇毒凶烈,卻有一件好處,只要人能設法制除,不妨聽其生長,用以消滅大多的蟲蛇猛獸,實是再妙沒有。

  剛才過的只是蛇獸之類,別的毒蟲因沒蛇獸行走迅速,想必還在後面,沒有見到一個,如何能算過完?並且蛇蟒有毒性的居多,蛇群過去以後,地上卷起來的塵霧聚而不散,內中含有不少毒氣。我們只一吸進鼻子裡去,重則中毒暈倒,死活難定;輕亦頭昏腦眩,口腹煩渴。那谷口就在林後,更無別路。前面毒霧未盡散去,我們可由穀頂上走,到底小心一些,等大師姊來了同走,方可萬全。此事不問如何,也在必辦,忙什麼呢?」

  眾人立處,原在道旁近崖壁一片山石之上。下面雜草本甚繁茂,因吃蛇獸踐踏,壓成兩三丈寬一條馳路,好些地方草已枯黑。眾人只顧談話,目光多注蛇群去路,不曾留意右方來路。這時,忽聽下面草地裡寨餌爬沙之聲甚急,跟著群響騷然,颯颯之聲四起。循聲一看,先是許多蜈蚣,十九為群,其長均在尺半以上,最大者幾達三尺,一條條昂首張鉗,目射金碧凶光,身上閃著紅藍紫三色光華,兩列鐵一般的短足劃行如飛,由草皮上疾駛而過。大的過完,後面還有七八寸長一群小蜈蚣,為數何止千百!遠望過去,宛如一片錦雲貼地疾飛,甚是好看。

  蜈蚣過淨,後面跟著來了不少大蠍子,多半都是灰色,其中最短的也有六七寸,長的竟達三尺以上。各搖舞著兩隻鐵叉也似的長鉗,尾後毒鉤上翹,口裡噴著毒水,疾如奔馬,成群結隊往前駛去。蠍子過完,又見守宮壁虎之類,行徑大略相似。本來塵霧未消,再吃這些蜈蚣、蠍子等奇毒惡蟲一駛過,霧影中又添上一縷縷一片片的綠煙彩氣。眾人立處雖然較高,相隔蛇蟲所經霧陣約在五六丈遠近,已不時聞到奇腥之氣,刺鼻難聞,頭腦也覺有點發悶。知道霧氣奇毒,遠處已是如此,身在霧中必無倖免。

  又待一會,所有各類毒蟲全數過盡,玄玉仍未見來。毒霧已消沉了十之八九,四人正商量由高處繞道趕往,忽然一陣山風起處,沙石驚飛,塵土高揚,林木蕭蕭,勢如濤湧。黑摩勒因見地上沙塵被風卷起,向人撲面飛來,方想起這些塵土多半染有奇毒,忙喝道:「風沙有毒,大家留意,快把氣息屏住!」

  哪知只顧招呼旁人,卻忘了自己。話未話完,鼻間便微微聞到一股子腥味,同時空中飛來一隻怪鳥。眾人抬頭一看,那烏身大如馬,兩翼展開長幾兩丈。狗頭獨角,足粗而短。鐵爪若箕,大約三尺。後尾短禿,鋼羽若箭,根根猖立。通體俱是油光水滑的翠毛,映日生輝,鮮豔奪目。一隻突出的圓眼,約有兩寸大小,金光電射,凶威怖人,端的猛惡無比!初發現時,飛得極高,看那意思,也似往左方密林後面的峽谷中飛去,本已飛過眾人頭上,江、童二人年紀都輕,從未見過這類猛惡龐大的怪鳥,心中一驚,不禁便出了聲,各喊:「黑哥哥,快看怪鳥!」

  那鳥想似發現下面有人,立即回身,在空中略一回旋,忽似飛星下瀉一般,直往四人當頂撲到,勢子猛急非常。相隔還有三四丈,兩隻鋼爪便自舒開,那雙火眼金睛所射出的凶光,已注到眾人頭上。

  黑摩勒見那凶鳥回翔下視,二目凶光似兩點金星,上下飛舞,腰間靈辰劍也在不住振動,便知不妙。手剛握緊劍柄,待要拔出以備不測,怪烏已自飛臨頭上往下撲來。鳥未飛落以前,本就狂風呼呼,石卷沙飛,這一臨近,當時猛覺眼前一暗,一股極強勁的風力,泰山壓頂般當頭罩下,逼得人氣都透不轉來,身也亂搖,不能自主。江、童二人,一個還能往側縱開;一個起步稍遲,便被風力裹住,身雖作出橫斜欲縱之勢,腳卻不曾離地,直似一個系在地上的假人,定在那裡。黑摩勒見勢迫危臨,一時情急,也沒看清怪鳥離頭還有多高,猛奮神威,運足平生之力,一劍往上撩去。本心是想劍光芒尾甚長,連身縱起,出其不意給它一劍,雙方勢子都急,怪鳥決躲不脫,不殺死也必重傷。哪知風力太大,勁急無比,氣被逼住,口張不開,怪鳥又是下壓之勢,力大異常。寶劍雖撩上去,身子卻被風力壓住,僅縱起數尺高下。

  黑摩勒目力本極敏銳,百忙中瞥見怪鳥二目中兩道金光正對自己臉上,強烈耀眼。身未縱起,上下相隔還有三丈多高,這一劍又用得力猛,如若一劍撩空,照怪鳥下擊之勢那等神速,風力更大,自己身手不能隨意揮動,回手收勢再砍第二劍,決來不及。心中一寒,方覺要糟。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心念微動。事機瞬息之際,劍尖芒尾倏地暴長數丈,一道青光已隨手向上撩過。耳邊只聽碟的一聲厲嘯過處,又見白光一閃,身猛一輕,隨著自己上縱、將落未落之勢,忽然改下為上,似被風力裹住往上升起,不禁大驚。連忙收劍護住頭面,往下一掙,猛又覺幾點驟雨打向身上,鼻端隱聞血腥氣味,下面又是丁丁幾響。一面定睛觀望。

  原來怪鳥似被劍光撩中,已經沖霄飛去,因為來得太快,去勢更急,兩翼風力太大,將人兜起,吃這一掙,方始掙落。黑摩勒到地一看,怪鳥飛得不知去向。江、童二人相繼趕來,手中各持著未發完的暗器,已離原立之處十許丈了。

  三人見面,江明面上略有驚喜之容,還好一些,童興已是面如土色。再看清緣,未在原地,回顧不及。心想适才驚慌匆迫之中,口張不開,也忘了她有飛劍法力,可以抵禦;此時不見,難道似她這等精通劍術的人,也怕怪烏厲害,逃避開去不成?正向江、童二人詢問,可見清緣何往?忽聽破空之聲,隨見兩道劍光疾如流星,自空飛墜落地。一看,正是玄玉、清緣二人。

  未及發問,清緣先埋怨黑摩勒道:「這類身有至寶的大惡鳥,多少年也難遇到一次。好容易看見我們,自送上來求死,那是多好的事!眼看入網,你偏心急,將它驚走,多麼可惜!不必說了。似此惡鳥,留在世上要害多少生物,不是你造的孽麼?大師姊如若早來一步,或是它上來沒受那一下重傷也好,偏又來晚了些,我也費許多力氣,仍被逃走。此烏機警通靈,已被滑脫,再來除它,取那兩粒寶珠,可艱難了。」

  黑摩勒聞言,才知清緣适才原有戒備,是想以人為餌。自己因見來勢過於猛惡,驚慌之下,一劍沒有殺死,將鳥驚走,以致追趕不上。方想回問清緣先何不說,玄玉已接口笑道:「事有前定。你先以此鳥靈警,想借三位師弟驚懼逃避之狀誘使上當,不曾預先叮囑。卻沒想到他們年紀雖輕,都是生具異稟奇質,與常人不同。各人都有一身好武功,身邊帶有暗器,個個膽大好勝,怎肯任怪烏隨意抓攫,何況黑師弟又有一口靈辰仙劍,除非有言在前,焉有不出手的?你自錯想,如何能埋怨人?我看這類惡鳥與此地兩怪物一樣,凶戾之氣大半機息相引,此番必是有為而來。

  據你說所逃不是來路,只管通靈機警,因那一劍只擦中左腿,不能算重。只我們蹤跡隱秘一些,它看不見,必當是無心路過,少時仍要回轉,還許去至穀中與兩怪物相並都不一定。該你的仍是你的,悔惜它作甚?倒是我們現在便要入穀守伺,除那怪物,黑師弟身上染有鳥血,比起生人氣息更易被那怪物警覺,非先去掉不可。我見來路不遠有一溪澗,且到那裡洗去了吧。」

  黑摩勒一看,身上果有寸許大小血點四五處,适才空中驟雨乃是鳥血飛灑,匆迫之間,竟未覺察,不禁好笑。

  童興急於想往穀中觀看怪物和蛇獸毒蟲吞併奇景,一聽玄玉要黑摩勒去洗衣上鳥血,笑問道:「黑哥哥,把外衣脫下好了,此時忙著洗它作什?」

  玄玉道:「你不知道,那怪鳥乃東海墨雲島犬騖,狡詐非常。它挨了一劍,再吃空中飛劍一追,已知我們不好惹。如若聞到黑師弟衣上血腥,必不敢再往穀中飛落。就此被它滑脫,不特遺害無窮,它身上還有兩件寶貝,丟了也自可惜,所以血衣非洗淨不可。休看适才蛇獸毒蟲那樣成群疾駛過去,實則離穀中怪物出洞之時尚早。适才我自空中遙望,還沒有影子呢。我們去了,也是等著,並且停得時久,還須防到山風吹動,毒氣中人。你和江師弟如若好奇心甚,可隨我先往穀中一看,但須聽我招呼,不得隨意出聲行動。清緣陪了黑師弟去洗血衣,後去好了。」

  江明道:「忙什麼?我們還是一起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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