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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三


  黑摩勒卻道:「洗件衣服,無須大家同去。你們都走,我一人洗完血跡,自會尋來。」

  玄玉道:「黑師弟休惜想,我令清緣作伴,不是防你遇上什事須人相助,乃是防那怪鳥萬一飛回,你雖有仙劍在手,不能升空追逐。我們這樣一分開,不論誰遇上,都可將它除去,豈不是好?」

  黑摩勒不便再說,五人便即分手。玄玉即領江、童二人由高處繞道往穀中走去,黑摩勒、清緣便尋溪澗洗滌身上血污。因怪鳥這一耽延,俱把适才風起所聞腥毒之氣忘卻。那溪澗在空中看去雖近,由下面走,也有三裡多路。仗著二人俱走得快,一會也自趕到。清緣笑道:「你弄不慣這個。好在是上衣,你脫下來,我替你洗吧。」

  黑摩勒這一路上已和清緣說得投機,也不作客套,一看內裡襯衣也被汙血浸透,便同脫下。清緣接過,令在澗旁樹下坐候,也往澗中縱落,代為洗滌。

  黑摩勒方想洗衣不能立時曬乾,時候久了,豈不誤事?忽聽清緣在澗中喚道:「黑師兄,衣服洗淨了。你在此稍等一會,我代你吹於去。請不要走遠,我就回來的。」

  聲隨人起,跟著便見清緣雙手張著濕衣,駕了劍遁,高飛入雲。黑摩勒心想空中風大,這樣吹幹衣服,主意果是不差。看這一醜尼姑,年紀比自己大不多少,居然練到飛行絕跡地步。自己雖幸得了一口仙劍,又拜在最負盛名的劍仙門下,但是秦嶺之行暫時還不能去,何時可將劍術煉成,尚自難料。葛師一番期愛的厚意,黃山事完,必須先往相從,又不應舍了而去。這一隨他學藝,便要耽延好些日月了。

  黑摩勒一面心內尋思,一面見清緣尚在高空飛翔未下,隨意起立,循澗閒步。走了幾步,覺著有些口渴,見那澗水甚清,意欲飲些,便縱落下去,因嫌當地洗過血污,便欲往上流取飲。那片澗岸原是高低錯落,突兀陡峭,上流一帶俱是削壁直下,沒有落腳之處,又未帶有汲水器具,必須低頭俯飲,加以崖上藤樹雜花密茂,好些突出澗中,時有落花飄墮水面。黑摩勒本來好潔,正擇地間,忽然想起:此山毒蟲蛇蟒甚多,焉知澗中沒有窟穴?澗底泥多,更有積年飄落的花草樹葉,怎會如此清澈乾淨,水面上連點浮萍水苔都無?是否可飲,拿它不定,還是尋到它那發源之處飲用,比較穩妥。

  心念一動,見對面是一淺灘,立即縱將過去。落地一看,地甚寬大,再往上是片平斜的草坡,坡上林木蓊翳,草莽繁密,地上不時發現各種野獸腳印,中還雜有好幾處蛇行蜿蜒之跡,俱由坡上行來,到水方止。越知此是蛇獸平日飲水之地,便順淺灘往前馳去。腳程飛快,接連兩個轉折過去,忽聽瀑聲轟轟震耳,抬頭一看,前面不遠已到盡頭,絕壁懸崖之上懸著一條丈許寬的大瀑布。崖勢孤突,形如龍口開張,離地二三十丈。瀑自龍口怒噴而出,水勢極猛,四面又無依附,直似一條玉龍淩空倒掛直注澗中。水霧蒸騰,玉湧珠飛,寒氣森森,侵人肌膚,聲如雷轟,震得山谷皆起回應。方想來路相隔不遠,這麼大的聲勢,怎會先前一無所聞,走近方始覺察?猛瞥見水柱往下飛墜,瀑勢一收,水源立涸,只剩餘水點滴,仿佛上面水口突然被人關閉一樣。

  黑摩勒素來好事,覺著這麼大的瀑布,說住便住,水勢收得太快,又見那形如龍口的發源之所,四外寸草不生,連苔薛都沒一點,相隔兩丈以外,卻圍著一圈碧蔥蔥的肥苔,草樹叢生,因得水氣常時滋潤,蒼翠欲滴。越看越奇,附近恰有一根兀立的石筍,高約兩丈,斜對著那龍口,便縱將上去。身才立定,一眼瞥見龍口裡面似有黃光一閃,口也甚深,朝內彎斜,宛如巨吻開張,隱聞裡面水聲轟轟;勢頗猛烈。想起上次巧得靈辰劍的甜頭,不禁心動。略一觀察形勢,便由石筍巔上飛身往對面龍口內縱去,兩下相隔,高低遠近相差約在兩三丈之間。

  剛離石筍縱起,還沒飛到,猛覺一股寒氣對面撲來,力量絕大,驟出不意,身子竟被撞退了些,同時耳聽水聲怒吼,龍口內似有白光飛出。黑摩勒身正淩空,吃那冷氣一撞,已然往側斜退,如換旁人,淩空無從著力,決禁不住這一撞,非跌墜澗底不可!此時前進已是不能,來路石筍巔大窄小,後退又不易找到落腳之處。總算輕功得有高明傳授,心思又極靈警,長於應變,匆促之間一見情勢不妙,立即變計,施展師傳身法,就著寒氣猛撞。往側歪退之勢,身子淩空,往側一翻,由原來「飛燕入簾」的去勢,化作「風卷殘花」,接連在空中兩個翻轉,避開正面,再化一個「飛鷹覓兔」之勢,覷准澗岸缺口斷崖,飛身縱落。

  說時遲,那時快!他這裡剛吃寒氣一撞,人未翻落,龍口內的飛瀑已似狂濤怒湧,猛噴出來,水勢較前更猛。翻退之勢稍緩一瞬,必被沖倒無疑。

  黑摩勒見是瀑布重又噴發,心神略定,暗幸未被噴中,鬧得通體淋漓。只是龍口裡面黃光決非水影,不能忘情,並且黃光一閃,飛瀑重噴,兩下好似關聯,尤為可疑,如非寶物,也是怪物所煉內丹之類。二次又往石筍上縱去,仔細一看,瀑勢甚大,由龍口內怒湧而出,直注澗底,水光如銀,映日生輝,巨聲震耳,山鳴谷應,崖壁搖搖,似欲崩墮,水將龍口撐滿,什麼也看不見。

  其勢不能穿瀑而入,不知何時方始收住。清緣一會將濕衣吹幹,便須去往鐵船頭峽谷之中除那怪物,事完即去黃山,無暇在此久候。如若真是寶物,就此舍去,豈不可惜?正想高呼清緣下來觀察,借她法力辟水入視,以免日後被外人發現,搜尋了去。還未出聲,這次瀑布收得更快,水柱倏地往下一墮,忽又停止。龍口內水一干,立有茶杯大小一團黃光徐徐升上,到了口邊,在日光斜照之下停住,又微微升起了些,淩空急轉不休。因先上來,黃光初出,看得逼真,益發斷定是件異寶,更欲取走。因想此寶既能自行上下,又與瀑布收發相連,定是通靈之物。如不及早下手,一被警覺,定必逃入泉眼之內,再想它出現,便是難事。

  念頭一轉,更不尋思,立往岩石龍口內飛去。縱時,黑摩勒已然聞到飛劍破空之聲往下飛墜,只為時機匆促,稍縱即逝,一舉不得,黃光受驚遁回,定難再現。自己身有要事,又無暇在此久候,似此奇珍異寶,失之交臂,豈不可惜?所以去勢極快,既未尋思,也未向空仰視。

  也是機緣湊巧,黑摩勒該當有此佳遇。那泉眼內本藏伏著一個兇惡無比的怪物,那黃光便是怪物腹中內丹,潛伏泉眼之內已數百年。因那怪物性喜靜臥,動輒經年,深山荒寂,崖又高峻,下臨危澗,向無人獸驚擾,除卻每二三年一次探頭出來,仰首向空吸取飛鳥大嚼外,從未離穴一次。身又龐大,泉眼以內怪石嗟峨,下寬上窄,先還能夠伸出長頸,探頭口外取食,年時一久,長頸日縮,後半身越發粗大,漸漸連顆怪頭都伸不出來,積久相安,也就不以為意。這次原因近日鐵船頭峽谷中封鎖的毒物出世,所噴出來的毒霧腥香隨風吹到。這類惡毒之物氣機牽引,所有近山毒蟲猛獸全被吸引了去。勢強兇猛、各不相下的,見面立成惡鬥,互決存亡,不死不休;力有不敵的,便俯首聽命供其吞噬,哪怕為數大多,對方當日吞吃不盡,暫時逃生,退了回來,次日再聞到那股怪味,依然爭先趕往,甘心送死。物類相制相引,實有好些令人難解之理。

  泉眼中怪物便是那頭一類,前日聞到腥毒香氣,野性暴發,大動饞吻,恨不得當時趕往,得而甘心。無親身太長大,石質太堅,上半出口尤為狹隘,中間一段被它長頸上下多年磨擦,成了一個圓桶。由泉眼到中段約長兩丈,怪物頸長一丈七八,粗僅尺許,後半身滿布軟鱗,形如一個丈許大小的鴨卵,又肥又大,一躥上來,那肥蠢的身子便將中段通路堵住,頭隔上面還差二尺,上半頸身將通路恰好填滿,下半身卻緊緊吸附在中段桶形石洞之下,淩空孤懸,四圍皆水,無從著力。長頸雖能鼓氣,無如頸外一圈俱是極堅厚的山石,一任氣力多大,其勢不能將之強行撐裂,硬擠出來。一面又受了腥毒之氣引誘,不肯罷休,此外又別無出路,於是拼命往上硬躥。

  接連數日均無用處,萬分暴躁,情急之餘,意欲反客為主,便將內丹吐出,想誘對方自行投到。等了一會無效,又退下去,在泉眼內亂沖亂撞,等皮鱗受了點傷,火性稍煞。安靜不多一會,貪欲又動,二次重又上躥。似這樣起落不停,也不知有多少次。瀑布突然中斷,便是泉眼被它堵塞之故。

  那怪物雖極機靈兇惡,目力敏銳,但自出生以來,從未見過人類,身又夾在泉眼之下,目光不能看到龍口前半。那內丹剛剛吐出,猛聞到生人氣味,只當是那放毒香的怪物自行上門送死,暗喜得計,自恃內丹與本身氣機相連,再放出遠些,也能隨意收回,對頭只一挨近,便可乘機吸住,供它嚼吃,因此並未收轉。卻不料黑摩勒來勢絕快,人又異常靈警機智,知道凡是深山之中埋藏的異寶靈藥,多有毒蛇猛獸怪物之類在旁守護,先雖誤認寶物,身一飛近崖口,便看出那黃光只是寸許大小,質類魚睛,並非寶珠一類,外面卻圍著一層凝聚不散的黃色煙光,通體大約三寸,外圍煙光也是晶輝流射,常人目力決難看出。最可怪是,黃光是在危崖龍口邊上徐徐流轉跳動,後面卻拖有一條極淡薄的灰色煙氣,與光相連,直達泉眼之下;前半也隨著黃光起落不停,好似一根輕紗套索將那黃光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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