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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六


  去年正要設法取它,因應;日友之招,往遊峨眉。上月歸來,樹下忽有一毒蟒盤踞。此蟒也是通靈惡物,為了覬覦靈藥而來,尚幸首烏機智,逃遁神速,未被吞食,形勢已是危急萬分。自己當初原想這等與人無害的千年靈物,修到人形煞非容易,為了長生益壽,將它害死,不特自私大甚,非修道人所宜,並還造孽,於心不忍。本意不為服食,只為這類成形靈藥易啟妖邪怪物覬覦吞噬,生根深山荒峽之中,初成形體,又喜出遊炫弄,年時久了必難保全。想效法峨眉芝仙故事,將其移往自居洞內加以護持,或送往仙山靈域,托有道高人保養,助其成道,以備異日如有救人急需,再與好語商說,求取一點靈液,起死回生,不特首烏可以無傷,並可永為異日救人之用,彼此均受其福。

  哪知這類初成形的靈物膽小多疑,始而見人便即遠竄,遁人士內埋頭不出。等尋到它的根穴,百計守伺堵截,再四婉言勸誡,終以安土不願重遷,對於人言也是將信將疑,雖不似以前望影驚逃,有時遇上危難之事,還自上門求助,事完也知叩謝。只稍提移植之事,便即避匿不見。後來雙方處得日久,已有情分。首烏看出決無害它之意,心方有點活動。自己也打算再如不聽便即強行移植。

  忽值遠行,耽延至今,竟被毒蟒把住。當時便想將蟒殺死,無如此蟒內丹已成,猛惡非常,性更靈慧,身子已能變化,大小由心,除它時稍一不慎,被其遁往別處。避世之人不便遠出追蹤,難保不致遺害。仗有靈藥為餌,此蟒決不舍走;首烏又藏身在自己給它留下的樹穴之內,四處設有奇門木土之禁,外邪不能侵入,當初原防自己去後萬一有什毒物猛獸害它而設,此時恰好用上。毒蟒只管日夕守伺,百計誘引,首烏終是深藏不出。急切間料還無礙,便作緩圖。過不兩天,兩小兒女偶往峽中探看,見一異獸與蟒惡斗方酣。看出厲害,不比常物,奔回報知。趕往一看,雙方勢均力敵,打得甚是激烈。

  尤妙是那蟒內丹雖毒,異獸腹有異香,竟能抵禦。先欲坐觀成敗,待其兩斃,連候了多日,蛇、獸均仍健鬥未衰。三日前,峨眉舊友江南有事,便道來訪,同往觀鬥,才知異獸乃是香都,因和蟒鬥久,腹中靈香已然損耗大半。蟒因年久,功力深厚,卻無所傷。除它雖是容易,但那香都性野,猛惡難馴,又是有用之物,如欲生致,非等其疲敝欲死之際向其市恩加以解救不能如意,為此又候了二日。昨早香都情急暴怒,犯著奇險與敵拼命,一時疏忽,吃蟒纏住不放,雙方拼死相持。香都力竭勢窮,眼看危急,方與友人上前,同時下手,前後夾攻,將毒蟒殺死,救了香都性命,將其收服。

  因那友人已為此事多耽延了兩日,事完便帶香都起身。自己又有點事,峽中地僻,素無人蹤,所以掩埋稍遲。適命小兒女往埋蟒屍,歸說已有二人在彼掩埋將完,並有寵臨之意。荒山窮谷,佳客惠臨自是欣慰,無如衰朽餘生,窮谷幽居,尚有難言之隱,以二公為人,異日自能相見,今尚非時。鐵耙無用,已命小女取還。相見一節請俟異日,不已之衍,尚乞鑒諒。』

  「師父說那人口氣是個老頭,筆跡卻秀,像是女人所寫。人家既不願見,話又謙和,只得罷了。事後越想越奇怪,曾和幾位交厚的師叔談過三四回,都沒測透那人是什來歷。上次我和黑哥哥見面,也忘了說,分手以後,便隨師父和淩、康二位師叔同往顏尚德師叔家中小住。第二日顏師叔備酒款待,會到一位姓陳的老前輩。顏師叔偶談此事,陳老前輩初會面時本已答應顏師叔在他家住上十天半月再走,及至聽完前事,盤問了幾句,席散忽然推說有一要事忘了辦,堅辭要走。問他何事,也未詳說。眾人俱知此老性情,未再強留。走後,康師叔因他聽活時十分留意,忽然想起此老以前經歷和生平兩個骨肉患難之交。眾人方始恍然大悟。」

  童興還待往下說時,黑摩勒忽然想起一事,忙插口道:「興弟你先等一等說。那陳老先生,可是昔年用雙拐鬥八英的懶居士陳徽麼?」

  童興點了點頭。黑摩勒看了江明一眼,又朝童興使了個眼色,接口說道:「照此一說,那兵書峽中隱居的老人,必是他平生好友之一了。」

  童興見黑摩勒使眼色,想起日前師父所說之言,也自省悟此話不能明告江明,便答道:「正是。師父師叔們都想前往訪看,繼一想,那老人不願相見,也許不到時候,又有別的約會,議定從緩。日前帶我往花家赴會時,路上和我說,北山講理事完,師父師叔們便要入川訪友,此行往返日期頗久,如不願往,自回那破廟,或隨同輩小弟兄們在外歷練也可。我本不知黑哥哥要隨葛老前輩回去,便說願和黑哥哥一起。

  師父允了,隨又說起黑哥哥常隨司空師伯來往江南諸省,見時可背人告知前事。如若得便,路過兵書峽,可在附近查訪那老少三人的蹤跡,看看是否所料的人。如未料錯,有司空師伯一路,自有道理,不必說了。如單是我,和黑哥哥會見此老,表面仍作無心,速尋司空師伯,或是趕往黃山與陶師伯報信,越快越好。現在我們要由那裡經過,正可就便尋走,而那一帶地方山險窮苦,除非尋到老少三人,便山糧也難得到。為此我想,前途如有人家村鎮,買上一點吃的帶去。」

  黑摩勒道:「你早不說,現已夜間,前路又極荒涼,就能遇上一二山家,想必又是苦人。現成食物只恐難得。」

  江明道:「這個無妨,記得師兄申林和我說過,兵書峽西面十來裡山腰松林以內有一大廟,他曾往借過一次宿,廟中和尚似頗富足,我們也無須再買吃的,索性加點勁,稍微繞路,趕到廟裡吃他一頓,吃完就走。好歹明日午前後也到黃山了。但是你和黑哥哥都打著啞謎,我卻不曉得。說了一陣,到底峽中老少三人是什姓名來慶,怎不明說呢?」

  童興聞言,方一沉吟。黑摩勒知道江明機智,恐童興走口,忙插口道:「此老姓唐,如若彭師叔料得不差,也許是位女異人,那兩小兄妹就不知道了。現在還拿不定,反正還要尋上門去。說起此事太長,此時急於趕路,且等尋見人後,黃山回來再說吧。」

  童興終是年幼口軟,接口道:「黑哥哥說得對,便是師父,也沒和我細說此老來歷名姓哩。」

  江明聽他前後語氣不大相符,越發生疑,心念一動,忽然想起上次乃姊江小妹托黑摩勒轉向丐仙索取昔年代人借去的一件皮衣,言詞吞吐,似有隱情。事後曾向黑摩勒再三盤詰,均未言明。後來自己假裝生氣,說他不誠不信,沒有朋友義氣,逼得急了,才答以並非有意瞞哄,只為此事關係重大,尚不到明說時候,說了反而有害。並說彼此情同手足,以後急難相扶,安危與共,你事即我事,任他天大的亂子、鬼怪一般的仇敵,只到時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此時須以老母為念,不可造次,致貽親憂等語。話極誠摯,情知那件皮衣不問是否寶物,必與自己家世有關。內中還有一個極強力的對頭。

  黑摩勒因受姊氏重托,恐自己年幼無知,得知仇人,俱都堅不吐實。黑摩勒性情堅毅,既然如此堅決,再問也是無用,只有暗中留意訪查,想由別處探出因由,再行擠他吐口,便未再追問。日前黑摩勒與丐仙師徒相見,對那皮衣必有話說,偏生自己又不在身側,兩次探詢,僅答以不久即可取回,並無下文。自己雖然力說:就知道對方是個殺父之仇,也必聽命母姊,與諸位師長好友而行,決不輕易犯險,作那無益之舉。黑摩勒仍是固執不允,末了反被數說一頓。悶到如今,始終疑慮,每一想起,心便發酸。今日童興正說峽中老人來歷,黑摩勒忽然插口攔阻,語多支吾,那人恰又與借衣人同姓,看情景,明又於己有關。黑摩勒口緊,童興年紀最小,比較容易套問,此時如再追詰,反更難吐,莫如欲取姑與,故作未覺,等有空隙,獨向童興探詢。到了兵書峽,尋見那老少三人,再留心查聽,許能尋出線索也未可知。主意打定,便不再問。

  黑摩勒何等心靈,見他面色陰晴不定,早料出他的心意,暗中又是讚美又是好笑,當時也不給他叫破。童興原聽師長說過江明姊弟身世,這時深知失言,便不再開口。三人各有各的心意,俱無話說,一味朝前悶走,腳程越發加快。适才邊說邊走,本已跑了不少的路,跟著再一趕,不覺走出老遠。

  正走之間,江明忽然遙指前面說道:「誰走過這條路麼?申師兄說,離兵書峽不遠,西方有一筆立高峰突起亂山之中,形如一柄大傘蓋,那廟便在峰南三裡大山坡上松林以內,極容易認。我看前面山形均與相符,莫說快到了吧?」

  黑摩勒道:「由浙江去黃山,我去過好幾次,但是,每次都是隨了師長前輩同行,起身之處不同,所取道路也不一樣,有兩次還是空中飛行。彼時年紀又小,不曾留意。只去年有一次,獨自往文殊院代司空叔與人送信,是由這條路經過。先並不知那裡是兵書峽,還是歸途聽人說起兵書峽這條路要近好幾百里,只是險阻荒涼,四無人蹤,毒蟲猛獸甚多,恐我到了環螺口把路走錯,誤走峽中,無地食宿等語。說話的是個老和尚,人甚絮叨,總嫌我年幼膽大。我口中答應,卻未照辦,回時想抄點近,自恃身輕,故意取道兵書峽。行近環螺口外橫嶺,兵書峽已然在望,忽然遇上三虎一豹,吃我連殺兩虎一豹。一隻大虎負了鏢傷逃走,我仍窮追不捨。後來追進一個山洞裡去,因那虎吼得奇怪,我恐裡面還有同類,在洞外稍微一停,就便歇息。忽然覺出洞中虎嘯之聲甚遠,好似深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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