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二五二


  葉神翁道:「你平日慣做獨腳強盜,殺人劫財,心狠手辣,無所不至,犯我家規,不必說了。最可恨是你手拭恩主,殺害朱、白兩家眷口之事,直是天人共憤!朱、白二人當時如不遇害,小王何致遽遭仇人暗算、業敗人亡?推原禍始,你也是個罪魁元惡之一。本應將你以前施之於人者還施於你,無如你雖萬惡至死,不足蔽辜,孤身一人,並無丈夫子女,雖有承繼孽子,一則不是親生,即以姑侄而論,也只遠房堂侄,不是親支,在本門法條,只本身無大罪惡,原不同科;二則你那亡師瞎婆子,雖以不納忠言,收下你這孽徒,遺留下後來大患,造孽無窮,但她生平除剛愎自用是其所短外,頗多善行,又是本門有功之人。

  苗氏三子既是她的私生遺孽,又是經她遺命你始物色收養,也應推情予以未減。此事你便不陳情求告,也有安排。只他三人以後能自安分,勉為安善良民,即可不致陷於刑誅。你這巨萬家財,十九由於搶劫而來,現以十分之一留與苗氏三子,餘數一齊充歸公地會堂,以供海外之用。你那手下徒黨,既已洗手歸農,不咎既往,准其仍舊,只不許向外洩露今日之事便了。至於你本身處置,照理本門子孫犯罪,向由南北兩支宗主施罰,不容外人參與。但你所犯罪惡太大,死者又與本門淵源甚深,事由招納本門子孫而起,如不令其子孫手刃親仇,死者九泉之下未必瞑目。為此破例,將你交付朱、白兩家子女設靈報仇,仍在西天目公地行刑,以資炯戒!話已說完,可代曉諭你那些徒黨人眾,依言行事去吧。」

  花四姑叩完九個頭,膝行往側面倒退才十來步,人已不支。王鹿子見她勢將暈倒哭道:「人生數十寒暑,何苦作孽,鬧得這等結果?」

  隨向葉神翁道:「我就要往黃山,老婢雖然罪重,但是這次清理門戶受刑人多,現離她的刑期還有二日。一則身受重傷,恐未必能推到日期;二則她已自知孽重難逃,不自先死,甘以一身還報,為死者泄冤。何妨法外施仁,准她這兩日在家中居住,就便隨同監刑人交代田產,安排後事,到日再令自往伏誅便了。」

  葉神翁笑答道:「道兄終是心慈,便宜她許多活罪留到那日一齊受用。也好,解鈴仍是系鈴人,待我問過苦主了來。」

  隨喚道:「柴賢侄女請上來答話。」

  一娘母女本與同伴押著所擒髯賊立候台下,聞喚立由前面飛身而上,近前含淚跪倒,說道:「多謝諸真人和二位師伯為死者泄冤。」

  葉神翁喚起說道:「昔年我二人二次下山,與令師在部陽湖相遇時,便知令姊夫雖然志大心高,但憤氣量稍狹,恐難成事。並且先朝歷數已終,決非人力所能挽回。當時不便阻他忠義之心,偏生令師又向喜以人勝天,只以微言勸勉,未怎深說。我二人事完便即回山,塵世上未甚勾留,心中只盼他到時見不可為,急流勇退,免致由他和小王身上又引起一場大劫。即或未發難而事已先敗,落個殺身成仁,英名千古,也是佳事。想不到羽翼將成,毫未發動,便無端敗於婢妾之手,真個不值。

  事已過去,運數使然,不必說了。現在賤婢孽滿伏誅,並特破例交賢侄女與阿泉行刑祭靈。但她為你所傷甚重,王師伯意欲法外施仁,寬其二日苦孽,使其到日一同身受。阿泉已是本門子孫,無須問得。賢侄女終算外人,已允將犯人交你,自須問過,你意如何?還有賤婢已得瞎婆真傳,決非暗器所能傷害,就算你識得她氣功不到之處,練就專為對她的東西,也不致將腿打折,如此重法,莫非是令師遺留的異寶麼?」

  一娘隨由身畔取出一物呈上,說道:「師伯之言,如何敢違?先姊夫妻遭難時,先師已然圓寂,隨身法寶俱被大師兄得去。此寶乃十年前夜間背人練習暗器時,遇一瘦長神僧所傳,名稱用法,俱和;日用暗器明月珠大略相似,只打中敵人時另有妙用,發的人並可使其由心輕重。師伯=看就知道了。」

  葉神翁接過,便微訝道:「此必是木尊者所傳,你以後可曾再見到他麼?」

  一娘答道:「初傳授時,每隔十日必來指點,並示未來機宜。半年後忽然他去,僅前年見了一次。前夜忽又降臨,言說惡人孽滿,不日可以報仇,並說現住西湖靈隱等語。」

  諸、王、葉三人聞言,面上俱有驚喜之色。當二人問答之時,王鹿子早取了一丸丹藥擲向花四姑面前,並朝身後侍立諸丐說了兩句。立有一人上前取水,將丹藥與花四姑服了,仍令伏地待命。一娘等葉、王、諸三人傳觀完了暗器,又遞與近側的司空曉星看過發還,接到手裡,正要開口,葉神翁已先說道:「靈丹只能保命,木尊者的暗器,非本主人不能解呢。」

  一娘道:「侄女遵命,只等師伯吩咐完畢,便去收回呢。」

  說罷,從容走向花四姑面前,將手中明月殃,對準傷口略微搖晃,立有好些細如牛毛的銀絲飛將出來,朝缺口處飛迸,一閃不見。

  一娘憤憤道:「賊婆你也有今m如非二位師伯之命,且教你夠受用呢!實對你說,我和兩家子女為報此仇,臥薪嚐膽一二十年,便在你左近居住,查探虛實也有多年,什事都曾細密想到。本心至少也要教你活受一年半年才行祭靈,事一發動,你那身側便有人監看,此時你連想尋死都不能夠。現在總算便宜你只有半日罪孽,乖乖安分聽命,如若妄想好謀,違背祖師法令,我便可以請求盡情處置。那時多受好些日活罪,還累你孽子親屬徒党一齊受害,卻休怪我不先明言。」

  花四姑哭道:「我也不怕你恐嚇要挾。自來一報還一報,我自然遵從祖爺恩命,舍此一身,到日由你擺佈。雖然犯了我門中罪孽,決不會被外人看短,只管放心吧。」

  正說之間,王鹿子朝曉星等舉手說道:「這裡的事已算草草就緒,有些未完的,自有人監同罪人料理,不至於再鬧大驚動官府,傳揚出去駭人聽聞了。适才陶道友飛書相召,不容不往。只是老禿驢多年蓄謀,忽然大舉尋仇,有秦嶺三老與陶、蒲、馬、李諸道友在場,固不會敗于這班妖邪之手,但也未可輕視。留著他們也是後患,能就這次一網打盡才好。不過諸位道友如不能一舉成功,我三人前往也是無什大用。難得木尊者又複出世。此老性情孤高,別人恐請他不動。久聞道兄與他患難深交,如能將他約往黃山一行,豈非絕妙?」

  司空曉星答道:「木尊者行蹤飄倏,自來神龍見首,不可端倪,如非自願的事,誰也強他不得。我和他武當山一別,已十五年不曾再見。這次既然出山,又在暗中照顧這兩家孤臣孽子,此間的事料早深悉始未。我與此老至交多年,性行素所知悉,照他行徑,決非無意、适才便想,日內我不尋他,他也必定尋我。只是黃山事在緊急,天外孤鴻,無地蹤跡,見雖必見,時有早晚,能否當時尋到,卻拿不定呢。」

  這時花四姑自從服了王鹿子所賜靈藥,又由一娘將傷口以內的芒刺吸收回去,痛楚大減,和一娘低聲對答了幾句,重又拖著半條斷腿膝行過來,跪伏在諸、王、葉三老面前叩首謝恩。葉神翁正向她發令,命傳眾人走後,將所約請的外客以禮送行。即日曉諭全體徒黨,分別告誡,以後勉為善良,免遭誅戮,務要以己為鑒,並就這兩日恩假,將後事分別安排就緒。到第三日早起,隨了監刑前人和朱、白兩家後人,去往西天目公地領刑等語。

  一娘也早回到席前,待立在側,聽曉星說起木尊者難於尋到,插口答道:「二位師伯不必多慮。木尊者就住在離此不遠的南峰後面破廟之中,剛回去不久,一找便到。」

  曉星大喜問故,一娘答道:「弟子先只以為是位有道高人劍俠,並不知他便是昔年名震川、湘的前輩劍仙木尊者。屢次叩問他的法號,只答時至即曉,終未明言。今日追截仇人,忽遇妖道作梗,當吳老先生未來以前,情勢甚是危急。弟子因是急於報仇,仗著阿婷兩年前隨弟子偷偷回籍掃墓哭奠,無意中遇見昔年遇難時逃脫的小婢明燕,說家姊被困自刎時,曾將所持寶劍隨手奮力擲向後山。那口寶劍原是神物,光芒甚強,明燕身未受傷,逃遁較快,藏伏之處正在後山對面孤峰之上,看得逼真。曾見劍光如虹,飛得又急又遠,投入後崖絕澗以內,仇敵竟未覺察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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