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二五三


  事過之後,每值陰天暗夜,澗中便有光華閃耀。後崖本就幽僻,落劍之處,削壁直拔二三百丈,下臨澗壑,其深無際。對面澗岸雖然不高,但是只有臨澗極窄一段,餘者都是亂峰危崖,石筍如林,叢莽怒生,亙古人跡不到,簡直無路可通,只幹看著,不能飛越過去。明燕本是近山人家之女,家中尚有親族,一直寄居在母舅家中,不曾離開。思念故主恩深,每年春秋必要燒紙哭奠。雖知此劍下落,一則無此本領入澗覓取;二則仇人黨羽甚眾,時至山中訪查有無人來上墳,以前每值清明忌日,均在家設祭,不敢往墳上去。近年膽子漸大,家姊墳側又添了好些外人墳壘,可以推託,她又在當地置田落戶,方始敢往。就這樣,仍不敢明目張膽,每次前往,多是背人,在相隔家姊墳前五六丈處所設土堆面前,望墳遙祭,以防仇敵走來撞上。此劍精光外映,好些靈異,如取到手,容易引人覬覦生事,轉不如聽其沉埋澗底比較穩妥。

  一晃十多年,居然無人得知。也曾兩次尋訪小主人和弟子存亡下落,終無影跡。忽然巧遇,自是驚喜非常,當時引去,仍費了二日夜心力,才自澗中取出。回來先由弟子教阿婷劍法,末了又經木尊者指點,雖未到出手應敵的功候,似妖道那等飛劍,還能勉強應付。弟子一面命阿婷奮力仗劍,拼命將妖道絆住,自去追趕仇人,已然用木尊者所贈明月玦,將她一腿打折:因妖道舍了阿婷,趕來一擋,仍被她負傷遁脫,等吳老先生趕到將妖道殺死,人已無蹤。

  正在分頭追索,木尊者忽然現身,說仇人已被禁閉在前面崖洞以內,並說他此時便回南峰破廟,到了北山會場,如有人問他住處,不妨告知等語。弟子等如言尋往,果將賊婆由崖洞中擒住。适才覆命匆匆,不及詳說。照此情形,分明木尊者知道師伯在此,聽弟子一說,必要前往尋他,所以那等說法,既然有心相見,必還在彼,等師伯一去,定能見到了。」

  曉星聞言,笑對諸、王、葉三老說道:「此老明知我輩在此,不來相見,卻令我去南高峰後尋他,必有原因。三位道兄不妨先行一步,此老既已出頭,我只見到,必把他約往黃山與諸位道友相見便了。」

  王鹿子道:「此老脾氣古怪,道兄還以早去為是。」

  曉星道:「我和他一別多年,以前並有後約,尚須料理,屈指約期將近,此來便許尋我踐約,斷不至於又作鴻飛,一面未晤,遽然遠行。道兄只管放心,我和他今晚必同趕到黃山。本來此時便可起身,與三位道兄先後腳到,只為黃成老賊被擒落網,黨羽甚眾,偏巧朱、白兩家子女,又要等候花四賊婆一同祭靈。中隔二三日,在場人多,與老逆賊通殷勤的,料也不在少數。我們行事光明正大,不加掩蔽,日內必被知悉。只管他鞭長莫及,未必敢輕犯三位道兄威嚴,但是老逆狂妄多年,近年無人睬他,益發夜郎自大,又恃著兩個妖僧妖道,無所不為,就許出點花樣,也須稍微佈置呢。」

  旁坐祝三立諸人聞言,方覺花、蔡二人黨羽多半在場,旁觀未去,曉星怎如此說法?忽聽王鹿子笑答道:「道兄可知我們大師兄也來了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行專為清理門戶。黃山之行,乃陶道友多年未晤,就便往訪。加以諸道兄與老禿驢尚有一段因果了斷。事情又由今日北山講理而起,老禿驢往黃山叫陣,我三人不能置身事外,故爾必須前往。門外的事我們不問,如有人尋到我們頭上,雖然黃成並非本門子孫,我們為了情法兩盡,並顧家法尊嚴,特許朱、白兩家子女借用公地祭靈,黃成始得苟延三日活命,否則此時早已殺以報仇,何致有什差池?祭靈以前如有人作梗,便是尋我四人為敵,以爾戈來,以我矛往,來者俱以敵人相視,任是何等人物,說不得只好多留塵世些日,與他分個存亡高下,不到河幹魚盡不會罷手了。」

  眾人聞言,方始領會曉星取瑟而歌的用意。旁觀花、蔡兩黨中人聞言,俱覺三老已是萬分難惹,何況還有一位極厲害的人物暗中主持,尚未出面。就把多有力的能手約請到此,也無法挽救花四姑的性命,並還與這幾位煞星結下仇怨,救人不成,徒惹殺身之禍,不禁相顧駭然。曉星又道:「既然如此,我略微交派他們,即時往南高峰去便了。」

  諸、王、葉三人隨即起立,向曉星、三立等三四人把手一舉,道聲:「黃山再見。」

  諸平為首,把手一揮,滿台光華亂閃,人便無蹤,微聞破空之聲,瞬息即杏。敵我雙方的丐党後輩紛紛禮拜,恭送不迭。

  隨三老同來諸異丐,除奉命已去者外,尚剩兩人。花四姑知是留來處分彼事並作監刑的,先向二人叩問了兩句,隨後向兩旁同黨舉手淒然道:「老婦犯了家規大法,理合受死。只是事前無知,有勞南北各省諸位老少英雄來此助我。不料罪深孽重,竟將本門三位祖師與諸老前人驚動到此,以致接待不周,未能終局,皆是老婦昏債糊塗、不明利害善惡之過,諸位現已耳聞目睹。幸蒙祖師恩准,顧全友誼,命按客禮相送,諸位行李俱在捨下,適已命人前往取來,並略備微儀奉贈,請諸位好友、各路英雄笑納,多多原諒老乞婆不得已的苦衷。盛意隆情,來生再為補報,不必說了。

  只是一節,今日之事,諸位不是本門中人,想多不知道本門法令嚴厲,今當生離死別。我知諸位多是血性男子、俠義英雄,有幾句緊要的話不能不說,以免激於義憤,日內鬧出事來,誤人誤己。老乞婆以前雖有乞丐之名,實是白雲教下嫡系子孫,其只在初拜先師門下時行乞了兩年零三個月,乃是家規如此。休說尋常乞丐,便丐仙呂暄也非本門中人。因本門祖師仙去,傳與适才先走的王、葉二位祖師以後,不久也同入山修道,將南北分成兩個宗支,傳與各代老前人,繼為宗主。數十年前,南支宗主又複人山,繼位前人,禦下寬容。同輩中有幾位老前人,如先師和蔡海金的先師諸位,雖然收下傳衣缽的弟子,並未按照家規行事。

  後人於是逐漸放肆,忘了本來。因是年數已久,只管川、湘、廣、浙的大幫首均是嫡系子孫,全都忘本,橫行為惡,以致今日二位祖師和一位同道祖師出山重整家規。別的機密,老乞婆也不敢妄自對人洩露,總之,本門法令如山,二位祖師已是神仙一流,徒子徒孫遍於天下,本門的事更不許外人過問。老乞婆自身惡貫滿盈,該當受罪,百死不怨。諸位此去千萬不可顧我,設法營救,也不可向人傳說,或是另約能人解救。

  諸位須知,今日安然無事,尚是二位祖師格外恩寬,否則也是共難。如不聽話,休說分手以後有什舉動,語言稍微失檢,就許有什不測之憂。只西天目公地行刑時略微生事,不特出手的人決無倖免,連老乞婆和這三個過繼孽子、一些親屬;日人,也必連帶受害無疑。稍可方便。老乞婆明知以前行為過於陰毒,現在落在仇家子孫手內,所受刑辱,不定如何慘痛!就說不能逃免,預先尋死,不過略一舉手便可了賬。誰不願意保全名望求生?如何求生不得,連求速死少受一點罪孽俱所不能?惟有俯首聽命,到日自往公地,聽憑仇人割宰作踐,不敢絲毫違逆。是否厲害,就可想而知了。先走的人尚有不少,也望將此言轉告。前途保重,恕不遠送了。」

  這時,一干有本領而與主人無什深交的,自從把守穀口的三蒙面客一撤,俱覺久留無味,略待了一會,便相繼溜走。東台蔡黨,除洛陽三傑等少數人先走,到了穀口,吃三蒙面客一攔,雙方剛要動手,神乞車衛便奉命趕來,勸阻放行,餘人有的先走,有的混上主台還欲相機行事,繼見情勢愈非,也各暗中悲哭溜去。所留的,只是幾個和主人交親至近和一些本領中常之輩,這類江湖上人多講義氣過節,一見對頭大強,主人身膺慘戮,臨了,本人還說出這一套話來,知道此事已無可挽救,空有血氣之勇,愛莫能助,如何腆顏再取人的程儀?主人又交代在前:臺上尚有不少強敵,連句錯話都不能說。有心交代幾句場面話都有顧忌,只得負愧強忍,各自說道:「既是貴教家法,我等外人如何敢於參與?請自放心,一切遵命,程儀厚意卻不便領。愛莫能助。主人想還有事,就此告辭吧。」

  花四姑知眾人決不好意思收禮,也不再勉強,只把手一拱,送客起身。行李俱在台下,各系名牌為記,與程儀放在一起。眾人有的還取了行李才走,有那氣性大、交情深的,連行李都沒有要,下臺以後,把牙一咬便自走去。

  另一面,曉星暗中派了數人監防老賊黃成,就在花家囚禁,另外密令祝三立暗中防範。佈置停當,自帶黑摩勒、江明、童興、蒲青、蒲紅五人先走,邢飛鼠也陪了自己人同行回船請宴。極大一場群毆慘鬥,就此結束。

  眾人去後,花四姑先向自己徒党從容曉諭一番,並把監刑老丐和押送黃成的卞莫邪諸人請入後園,盛筵相款,直如沒事人一般。席散,天已半夜,才自回房,和苗氏弟兄相抱痛哭一場,安排後事,準備到日去往西天目公地領刑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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