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
二五〇 |
|
原來蔡、楊二人平日雖是強橫兇惡,幼年時均參與兩次行法大典,又聽師長常說本門家法之嚴,深知厲害,只為上一兩輩的長老宗主逐漸死亡隱退,成了惟我獨尊之勢,以致日益橫惡,夜郎自大已慣,認作無人能制。忿惱頭上,明明看見眾異丐所挾麻袋行輩極高,卻誤認作是隱跡多年或自北宗一支來的老前輩,又恃有好些有力妖人,並未在意。及至發現法牌以後,才知不特有好幾位退隱失蹤的前人宗主在內,並連昔年二次開山分創南北兩宗的王、葉二祖師也都到場,自然魄悸魂驚,不得不俯伏聽命。可是手下這些徒黨個個兇狠,平日雖極畏服蔡、楊二人,死活聽命,不敢稍強,至於這些位祖師前人行徑,多半僅聽幾句傳說,並未目睹,心中本無其人。 蔡、楊二人雖然急發密令,傳知二祖師爺駕到,是本門子孫,俱按等第,肅候台下聽命,匆促之間,並未詳說厲害。先見臺上人勢派,未始不心生畏懼,覺出師父況且如此敬畏,何況自己。正在搗鬼,忽見蔡烏龜被人押往公地。蔡、楊二家徒黨,平日把乃師尊如天神,又是靠山、衣食父母,已自激怒欲發。再見神乞車衛發威飛下,把楊開泰似鷹拿小雞一般抓起,擲向地上;王、葉二人口氣,好似誰也不能免于刑誅,益發又恨又怕,暗中切齒。跟著又聽楊開泰也宣了死刑。內有幾個最得蔡、楊二人寵信的死黨,見對方看事如見,一面回思以往惡跡,自知不能免死,又想為乃師復仇,不禁把心一橫,暗乘車衛目注臺上,無人注及下面,互相暗打手勢,各取暗器鏢弩之類,冷不防飛身上台,意欲拼了性命不要,復仇行刺。 為首六人一發難,下余這許多亡命之徒,也想反正不免,也各乘機暴噪而起。只言眾心如一,人人拼死,無如本領相差太甚,刺客的連珠鏢弩還未打中在對頭身上,自身還未立穩,對頭手略一揮,暗器全部撞回。同時,猛覺一股極強烈的剛勁之氣迎面撲來,立即閉過氣去。有的還吃倒撞回來的暗器打中,一齊翻身仰跌台下,暈死過去。當前的人又被退回來的暗器打倒了一片。眾凶徒見狀大震,方自一亂,又吃矮丐手揮處,全吃猛力撞倒。有的並和刺客一樣,閉氣身死。內中也有幾個知道厲害,膽又較小,未敢隨眾妄動的,卻多半無事。對頭直似神目如電,一擊之下,竟能分別從違,有所取捨。這一來全都大震失魂,扒在地上,誰也不敢妄動了。 楊開泰本剛退向側面,待要下去,見此情形,暗中正叫苦不迭。葉神翁卻若無其事一般,手朝矮丐一指,說道:「領去。」 矮丐躬身領命,縱身下臺。楊開泰知道事鬧越大,再不見機,所受更要酷烈,只得跪退,到了台口翻身下去,先朝矮丐恭恭敬敬叩了幾個頭起立,手持名單,挨次點名呼喚。矮丐見所喚凶徒,有的忍忿強應,多半躺臥地上做聲不得,所穿長衣早脫,明是本行富貴衣、百家襖,俱是極上等的綾羅綢緞,故意剪成各式條片,鑲配而成,好些還組成各式花樣,有的更連形式都無,衣飾奢華,富貴已極,直無一人像真叫花打扮,神情貌相尤為兇惡狠厲,雖然受傷倒地,十九豎目橫眉,多一半是敢怒而不敢言之狀。不禁長笑道:「你們自看自身是怎樣子?乖乖起來,走吧。」 只見那矮丐說罷,走近前去,伸手一拉或是用指一點,倒地的十九多是極惡窮凶之徒,起立還待倔強。楊開泰又恐生事,瞪目低聲用隱語連聲怒喝,才行勉強壓止,一面躬身對矮丐,正要話說請行。矮丐連理也未理,逕自朝前走去。楊開泰只得令眾各將長衣穿著齊整,自己斷後,一同往穀外走去。眾人見先走的矮丐已先走出,沒了蹤影,谷口三蒙面人也不知何時離開。見諸、王、葉三人威力法令竟有如此嚴厲,俱都駭然,連先前心存別念的幾個也都懾服,不敢妄動。花家一於佃工下人,只在村中居住的,盡是昔年徒黨,知道利害輕重,休說張狂呼噪,竟無一人敢於逃走,均在原處靜立觀望。楊開泰領了手下凶徒一走,臺上下複歸靜寂。剩下還有好些蔡党也全被鎮住。中有十幾個附和行刺暴動因而受傷的,也吃矮丐救轉,見此情形,兇焰盡斂,狀如未決之囚,守候台下。 葉神翁等邢黨群丐走後,忽向王鹿子道:「道兄,你看今日這些孽畜竟敢犯上行兇,皆是承受非人之故。此時再不清理門戶,以後更不知要造多大的孽!本意一律嚴處,姑念無知,又是為師復仇,罪雖不加,罰仍難免。我意欲除惡跡未著數人外,各一體令其自伏家法。道兄以為如何?」 王鹿子道:「這等處置雖是情真罪當,但是人數大多,輕重之間尚須斟酌。除首惡數人和行刺諸凶頑不容輕恕外,餘者不妨恩施格外,予以自新之路。姑緩三年之罰,令往海南無人諸島開墾田土,以便招養本門子孫。另訂出規條法令,日後只是本門子孫,得有南北兩宗支的信名引進,便可往投,分給田土農具,力耕而食,仍以每年所得十之一二交公存儲,備供接濟新來之用。這樣使本門子孫多一投奔立足之所,豈不可以免去許多事端?如若此輩凶野難馴,不肯操作,不等三年期滿,便正家法好了。」 葉神翁道:「好在海南諸島已先有人在彼,今年聽說土地肥沃,一年三熟,物產眾多,根基日固,所訂法條也頗嚴整。我意下必去往無人諸島,這班凶孽稍不馴善,立可由島主處死,無足為慮。倒是适才道兄未提此事,天臺諸孽障已往西天目公地伏法,雖然不是全死,手足終須殘廢,還須著人前往宣示罷了。」 說罷,隨喚車衛即趕往西天目訓示監刑:「除楊開泰和惡跡最著的六人仍按原令施行,下餘數十人一律加恩,寬免三年,即日由監刑押往雷州會堂投到,分送海南諸島開墾三年,無罪始免刑誅,否則即由諸島主照原刑加倍處死。」 神乞車衛領命拜別下臺,如飛走去。 葉神翁隨喚蔡烏龜外約的廣西、福建、兩湖諸丐黨上臺,訓誡了一番,分別輕重,各令就近馳往西天目公地,自供罪狀,從寬領罰。最後才把蔡黨一干凶徒中兩個年長曉事的喚了上去,從容問道:「爾等平日所行所為,諒已自知。如照家規,一人也難活命。現因北宗王祖師說情,姑從未減。可於三日內去往西天目,向監刑前人顏佩魯,按照此上條款分別服罪之後,再去雷州會堂投到,自有人領爾等去往海南諸島開墾。三年無過,歸接妻、子同往過度,始除罪名,永安生業。稍有違逆,或是到了島上不服島主之命,犯了條規,二罪併發。那時不只本身必受嚴誅,妻、子也是難保,休怪我不慈悲。此次留在廣東未隨爾師同來的一干孽障,已另有人前往處置。內中只有一人不能赦免,餘者各領家法,彩俸三百,會同蔡海金全家婦孺,也一律發往海南諸島妥置。蔡、楊兩家和爾等自置私財,一半捐人廣、浙兩省公地,救助貧苦和本門殘廢老弱,一半購買農具以及開墾人必需物件,分賜諸島公用。我意已定,爾等沒有說話嗎?」 眾凶徒盛氣早餒,情知大勢已去,稍微反抗,受禍愈發慘酷,俱都魄悸魂驚,心寒膽落。再聽先走那監刑矮丐,竟是明末蘇州五俠丐中顏佩韋之兄矮韋護鐵鬼影顏佩魯,乃昔年威震江南的丐中劍俠。那麼高的輩份威名,比王、葉二人還要矮上兩輩,如何不怕?本來只盼能和楊黨一樣,發往海外開墾,保得一命已足,聞言正合心意,如何還敢不服?紛紛朝上叩頭,謝祖爺大恩不迭。 葉神翁隨將手持名單罪狀擲向地上,為首兩蔡黨立即捧起,膝行倒退了幾步,翻身下去,率領眾同黨,重向各位祖師前人謝恩拜別,起身魚貫而出。旁觀諸人見那多本領高強的兇惡徒眾,先後吃葉神翁從容說了幾句話,便盡斂凶鋒,分別領罪,低首下心,相繼退去。中間雖有幾人拼命行兇,晃眼也自寧息,便是神仙降世,也無此尊嚴。只花四姑見機先逃,也未見有人往追擒。此是大惡元兇,不知如何處置?方自驚奇尋思,葉神翁忽喚身後侍立的丐仙門下諸弟子近前說道: 「呂道友雖然隱身乞丐,遊戲江湖,當初原賣卜賣藥為名,形跡本有異處。爾等雖是本門裝束,有時故作乞討,也與各地因窮與丐者相似,並無本門前人引進,不能算是真正門裡出身。近以南宗主者歸隱,繼起非人。呂道友見本門形勢日非,敗類紛出,不屑同流,方始另創一家宗派。其實不是本支,本不應以本門戒條處理,但雙方異派同源,俱是道家支流。我三人與呂道友又有同道之契,誼屬一家。因爾等同門人多,俱有本領,品類不齊,他已兩次清理門戶,不知戒慎、恃強橫行的仍有人在,只不似花、蔡、楊諸孽障為惡之甚而已。現在本門子孫凶頑日眾,造孽甚多,皆由於近兩代宗主軟弱無能,不能執法之故。為此我和王道兄二次出山,並拉諸道弟相助。 此間事完之後,便準備在西崆峒開山,肅清丑類,重整家規。在未開山以前,除極惡窮凶、專命處罰者外,只能悔過自新,重則從輕發落,輕則寬其既往。爾等雖非本宗,照著雙方崇善除惡之條,也是一體行誅,決不詢情寬縱。而本門子孫有罪惡者,呂道友也是一樣加戮。務望轉告諸同門,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並煩轉告令師,崆峒之會務望到場便了。」 丐仙門下諸弟子,均知上坐三人與師父交厚,王、葉二老又是三光教創始之人,行輩極尊,法力劍術無不高強,如何敢有違言?俱都拜謝領命。葉神翁說完,又單向幾個品端行正、素無過惡的分別獎勉了幾句,才命退下。眾人見他對於各人善惡行徑宛如親見,不知丐仙借葉神翁立法警誡,暗中囑咐,不禁駭然。連素日驕橫的三四人也都心中畏服,互相警惕起來。旁觀諸人見事已完,女鐵丐花四姑業已先逃,葉神翁一字未提,諸異丐和浙幫諸人似都在場,司空曉星等一干長老均早就客位,正和王鹿子隔座微語,俱是略談近況,不及當日之事,始終不曾命人跟蹤追擒。 暗中細一查看,只金線阿泉一人,自取黑牌宣示眾異丐入座,行完了禮,將牌呈還以後,便由神乞車衛代他站在台口,車衛走後,改由邢飛鼠在台口侍立,這時不見他人影。阿泉曾經上臺對敵,本領雖還不弱,與花四姑較量,尚未必能是對手,何況單人前往,想要生擒回來伏誅,逃又多時,如已暗中派有能手,照對方的威勢本領,去的人必能手到成功,理應早回。估量花四姑詭詐機智,本領又高,地理更熟,暫時還難擒到。可是中坐三老並無行意,若有所待,方各尋思。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