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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九


  說罷,雙腳一點地便自縱去。金剛不知是計,立即跟縱趕過。二虎金強本和祖存周做對,也被引向東南角上。蒲青、蒲紅一邊和三虎、四虎交手,一邊喊道:「那兩位哥哥也把兩小賊引開吧!省這兩個滿地爬的小賊在台中間礙手礙腳。」

  江明、童興聞言,應聲也把五虎、六虎引走。

  四對人各占一角,立空出當中大部檯面。蒲氏兄弟一想:黑摩勒等四人這樣抬舉自己,如若不能取勝,少時何以見人?於是便把家傳本領齊使出來。一個手持長劍,一個手持烏金紮,都是齊胸平端,直持正中,覷定敵人來勢,招架還攻。三虎金康、四虎金健,先還不知來了仇人,一見上來的是一個二十以內少年、一個十幾歲的小孩,順著台梯走上,生得那麼秀氣,神態又極溫文,乍看直似兩個大仕官家少爺公子,平日驕橫已慣,心方失笑:這等嫩雞子也來送死。猛一想:邢黨一場還未敗過,對方頗有成名人物,如無真實本領,怎會令這兩個無知幼童出場?弟兄六人,三、四兩人武功最好,竟敢指名索戰,並且先交手這四人也都是小孩,無一弱手。見這兩人一上,又全讓向一旁,好似空出當中之檯面,專使對付自己,看起來分明有心做作,決非易與。心中一動,剛把輕視之心斂去,敵人已然進攻。

  三虎、四虎原是行家,才兩三照面,便看出敵人打法不同,並不怎縱跳飛躍,連手也不怎動,各把一雙炯炯雙目註定在自己身上,手中兵器老是對準中心,輕不還手,一還手就是厲害的。因為不輕耗神耗力,身法步法又堅實準確,還手靈速已極。一任自己滿地飛滾,使出各種解數,終是無法取勝,並還老被敵人的目光罩住身影,總在他手圈以內,閃脫不開。腳底一點聲息俱無,憑自己刀拐封蔽嚴密,雖不致敗,似此總在下風,反客為主,敵人倒成了以逸待勞之勢,求勝已難,稍微疏神,現出破綻,似此又穩又准又狠又快的手法,如何當得?不禁大吃一驚,哪裡還敢怠慢!只得把氣沉住,將全身本領使將出來,手中一刀一拐耍了個風雨不透。蒲氏兄弟一任他們勢疾如風,不予理睬,仍是原樣,以靜制動,隨著敵人起落飛滾,用手中兵刃指定中心,架隔撥刺,心、眼、手同時並用,步法、身法一絲不亂。

  三虎地趟刀勢子迅急,晃眼便是二三十個回合。四虎金健生得短小精悍,人最機智,一見敵人解數奇特,看其武功沒有先前四人精純,但能以拙勝巧,以守為攻,立於不敗之地,比較起來更難對付。年紀又是這輕,名家傳授固不必說,再看二人都是目閃威棱,面有殺氣,下手全是殺著,勢甚狠辣,照著以往經歷,如非隱蓄仇怨,不會這等情景。暗忖:自己弟兄六人,縱橫湖、廣、川、湘一帶,自恃武功勢力,從不讓人一步,有名黑手,意狠心毒,江湖上樹敵結怨甚多。這兩人的手法仿佛以前見過,适才一上臺便指明要和使地趟刀的交手,還叫別人讓開中心之地,底下便以全神貫注,不再說話,好似自己底細早已知悉,定是仇家子弟無疑,偏想不起昔年受害之人是誰,因何結仇。越想越怪,邊鬥邊喝問道:「四大爺刀下不死無名之鬼,你兩個小狗叫什名字?何人門下?」

  對手正是蒲紅,知他驚疑,聞言還罵道:「瞎眼狗賊!你打了半天,還未看出我弟兄來歷麼?說出來也嚇你一跳!我知你們六個狗賊,只你三、四兩賊萬惡滔天,行為狠毒,死有餘辜。今日惡貫已滿,且叫你做個明白鬼。那年衡山祝融峰玄真觀內,乘人病危,恩將仇報,大雪深夜,前後三次行刺救命恩人之事,就忘了麼!」

  三、四兩虎當初行刺未成,放走蒲淵,便知弄巧成拙,樹下強敵,一旦狹路相逢,對頭必不甘休,當時又悔又怕,一連提防了半年多。因蒲淵孤身行俠,素不向人提說父兄伯叔威名,三、四兩虎先還不知來歷,事後才聽人說,對頭便是昔年名震西北的老前輩蒲蘆的侄孫。此老乃當年西北九大飛俠中傑出人物,現年已過百歲,子侄孫輩不下百人,俱都家學淵源,內外功均有根底,除劍術外,各種兵刃拳腳尤有不傳之秘。二十年前忽然失蹤,聽說舉家歸隱江南,所居山靈水秀,出產豐饒,四外崖高路險,外人足跡不至,別有天地,勝似桃源樂土,但只傳言如是,並無一人到過。只他子侄孫曾,偶然還有兩三人在江湖上往來,作些義舉。

  內中還有一個精通劍術的,本領更高,行蹤卻極隱秘,不輕和人動手。老的已有多年無人遇見。初遇對頭,自稱姓蔔,沒有留神探詢,只以為是個有本領的獨行俠士,因他為己解圍,殺死凶僧,問出六虎姓名以後,力勸改邪歸正,就著已成家業,前事不論,即日洗手;否則休看今日拔刀相助,異日再作綠林生涯,濫殺善良,被他撞上,便以敵人相待,決不寬容!說話既不中聽,說完又拂袖而去。如非新敗之餘勢子稍弱,又看出他不大好惹,彼時便已成仇對敵,取他性命了。後來訪出他在衡山看雲,殺一巨蟒,中毒受傷,臥病祝融峰下玄真觀內,覺著留此一人,終是未來隱患,連約能手和自己前往行刺三次未成,不料卜、蒲同音,竟是蒲家子孫蒲淵。自己弟兄才得六人,雖然名震江湖,無人敢惹,對頭都是叔伯子侄,個個能手,雖然退隱山中不出走動,有人在外吃了虧,自然不能善罷。單看對頭一人武功已可概見,何況還有好些比他還強得多的,這一大家子,誰惹得起?

  越想越膽怯,表面不說,弟兄六人都藏著一塊心病,一提起便受埋怨。及見蒲氏弟兄武功神情有異尋常,心中生疑,一發問,恰正是蒲淵之侄。自來先聲奪人,本來心病,忽然觸發,不禁心神大震,吃了一驚,料知今日之事既有蒲家子孫出場,決不只此兩個小孩,後面必還另有能手。先因蒲淵久無消息,雖知連害對頭三次,決無如此便宜的事,不過對頭逃時,正當中毒,大病未愈之際,也許叨天之幸,沒有到家便自送命,再不便臥病別處尚未痊癒,只要在他沒有尋來以前迎頭先堵,請出有面子有名頭的人物代自己求情,再拼舍臉,偷偷前往賠罪,或者能夠解去這場隱患。偏是到處尋訪,終不知對頭下落,無計可施。今聽敵人指明前事,又知蒲淵不問如何必已回家,將事經過告知全家,弄巧人尚病重未愈,因是恨極,特地命他家中弟侄,專一尋找自己弟兄報仇,都在意中。此事已成不解之仇。今日花、蔡兩黨如敗,固是難討公道,即或得勝或是打成平局,就不把兩兄弟牽上,自己遲早同歸於盡。知他畏懼蒲氏老少威名,膽怯情虛,雙方對敵,不進則退,斷無長此敷衍下去之理。心中一動,方要乘機逃遁,便留了神。

  黑摩勒、祖存周、江明、童興四人卻都不知金家六虎要想乘隙逃遁,見敵人上來,手中兵刃上下翻飛,狂風暴雨一般,來勢既猛且急。四人知道這類急三槍的打法,任是武藝多麼精純,內功如無極深的根底,決難持久。不過他們變化極多,身手迅疾,解數靈奇,也實不可侮。就這開頭數十手也極厲害,稍差一點,決等不到對方真力不濟,已被所殺,其仗以取勝者也在此。仗著都得高人傳授,又都練就一雙目力,深知此中厲害,俱想這類敵人難得遇見,正好拿他歷練,看看有什奇妙解數?耗到對方力竭,手法輕緩,然後下手還攻。各把目光註定敵人,隨同縱躍翻飛,一味遮攔架隔,不看出真有便宜決不還手。雖不似蒲氏家傳以靜制動之法,但是封閉極嚴,身手又快。八條人影分在台的四角捉對兒滾來滾去,刀光人影融會為一,功力相等,只聽兵刃相觸,錚錚瓊瓊之聲密如貫珠,誰也無懈可擊,煞是好看。四虎弟兄看出對方年紀雖輕,卻是勁敵,又見敵人守多攻少,知道不懷好意,前半不能得手,後半更難,想起素日威名,不願斷送在幾個小孩手裡,也各把看家本領用全力施展出來。

  黑摩勒見敵人越打越猛,勢更迅急,招招俱是殺手,知道江明、祖存周武功不在己下,存周並精劍術,更無敗理,只有童興年紀最小,氣力較比單薄,照此打法,恐有失閃,暗忖:天已不早,反正非起混戰不可,今日自己這面出場的人僥倖全占著上風,萬一臨了有人受傷,豈非美中不足?何況童興又是結義兄弟。正打算仍用前策,拔出劍來將六賊一齊殺死,再行相機行事,忽聽中央三、四兩虎一說暗語,下餘四虎面上一驚,立即換了打法,也是改攻為守,可是真力一絲未懈,俱疑心自己用意被敵人識破,見猛攻不成,另有詭計凶謀,誰也沒防到敵人會不敗而退,反倒留心暗算。同時黑摩勒正想拔劍,又聽耳邊有人發話阻止,只得罷了。

  自從三、四兩虎自覺形勢不妙,打算逃走,六虎兄弟便互以隱語遙為應答,以便弟兄六人說退全退,一同逃走,免得有人落單,為敵所算。獨門自擬的黑話暗號,又是一口上音,說得極快,外人益發難解。黑摩勒等六人只聽六虎且鬥且喊,滿口鉤輪格碟,迸豆也似,此應彼和,一句也聽不懂,方自喝罵:「你們六個狗賊怎不說人話,鬼叫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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