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二二三


  禿阿七哈哈笑道:「禿老爺弄死這條臭泥鰍,何須親自下手?你既只有這點家私,那就快了。」

  說罷,手往襠中一拍,說道:「小乖乖不要急,這會該出去了。那穿花衣服的不是好人,莫要放他逃走。」

  說時,金線阿泉、黃阿六二人已各占了上風。一個用重手法將敵人打傷。一個和敵人連比各種技能,俱占勝著;中間敵人放出毒物,吃黃阿六用氣功將毒物雙眼打瞎,跟著一劈空掌砍死,因看在敵人師父分上,未肯將自己所養三眼神狳放出。借比兵刃為由,暗中連點了兩次。敵人見他手下留情,不便再行戀戰,只得交代幾句過場,帶愧下臺,連原座都未回便自走去。晃眼之間,蔡黨三人出場,倒有兩人先行慘敗。

  唐阿妹見狀心正發慌,不是意思,忽聽敵人口風忽轉,竟似身邊也藏有活物,猛想起今日毒蛇怯敵之狀,料知來者不善。心中一驚,不願再看別人,忙定睛往前注視時,只見禿阿七說完並未起立,只將那件長大破舊的衣衫前擺往上微撩,跟著一聲極難聽的鬼啼,由衣服底下竄出一個怪物來。

  那怪物通身紅紫密鱗,似蛇非蛇,身長才只三尺。一個扁頭,寬約一二寸。嘴如蛤蟆,上下利齒之外,唇邊另有兩個鉤鉗頻頻開合。合起來,闊口恰好封住,渾成一體;開時,兩鉗對分,口張處便有一根如意頭的黑長信子,箭一般突伸出來,開合吞吐之間迅速異常。前額生著三隻碧綠怪眼,自頸至腹,前半尺許身子扁平,兩邊各有一列短足,極似蜈蚣形相,看去十分剛勁有力。腹部一段,身更寬扁。後半身方是蛇形,越往下越細;到了尾梢,忽作兩歧,可以勾轉。通體螢光閃閃,神態甚是醜惡。才一出現,對面毒蛇身子盤得更緊,和餅一般,全沒一點縫隙,蛇頭也漸低下,只剩半尺許昂立在中,兩腮起伏更急,目射凶光,註定怪物,通體都在顫動,好似又恨又怕神氣。那怪物和蛇相隔只得丈許,出時一溜煙似便到了毒蛇面前,禿阿七說了句「慢點」,便即停住。

  唐阿妹見這怪物從未見過,毒蛇如此害怕,料定凶多吉少。事已至此,說不出不算來,正在心想毒計,意欲暗算。禿阿七笑道:「你認得我這玩意麼?」

  唐阿妹已然氣餒,仍硬著頭皮喝道:「這類小龜,深山裡有的是,誰把它放在眼裡!你如以為是個活寶,我將青王神收起來,准弄死給你看好了。」

  禿阿七笑道:「難怪你不知道,這叫三眼神狳。多厲害的蛇蟒,遇見它便沒了命。你自己都保不住,還想保全你那小泥鰍麼,它已遇見定頭星,除了等死,不會再聽你的話了。不信你就收它一回試試。」

  唐阿妹已知遇見剋星,所說無一虛話。又見那毒蛇蓄怒畏縮之狀,從未見過,有心保全,再用殺手暗算對方毒龜。惟恐毒蛇已為所制,眾目之下一不聽命,再和适才一樣倔強反噬,丟人更大,還許為蛇所殺。心中一遲疑,對面三眼神狳想似候久不耐,三隻怪眼齊射凶光,註定毒蛇一瞬不瞬,前身十二對蜈蚣腳不住搖撼,寨餌亂響,身後勾尾長鞭一起一落,打得台板叭叭山響,當中寬扁肚皮不時發威怒鼓,最粗時竟有二尺方圓,腹背密鱗本如疊瓦,也片片倒豎,有似猖立,比初見時格外威猛。那毒蛇越發呆首緊蟠,宛如僵死,全無生氣。

  唐阿妹情知不妙,一時情急,猛生毒計,豁出那蛇不要,口裡低說:「我卻不信。」

  冷不防猛地口打往日收蛇入袋的暗令,將有皮套的手往下一伸,抓起蛇的七寸,照準禿阿七迎面甩去,口中方喝:「送你受用!」

  那蛇原是怕極對頭,耳聞入袋噓聲,雖不敢動,一心還盼主人好意,許能帶它逃走,所以抓起時並未倔強。及至將手一甩,那毒蛇本是靈物,動作之時又急又猛,見主人一甩,想似知道心存叵測,要借它一命去害敵人,急怒恨毒,在空中一挺,那條長七八尺、鐵鞭一樣的身於,立即猛舒開來。唐阿妹原想自己下手極快,驟出人蛇雙方意料,將蛇甩出,只敵人身子一被蛇挨近,便無幸理。哪知他快,蛇勢更快,驚悸忘魂之下,恨主人絕情,猛發暴怒,隨手才甩出去,身子一挺一順,後單身往橫裡一掃,勢疾如電。唐阿妹見一尾鞭掃到,方覺不妙,想要縱開,已自無及,竟被尾梢掃中腰際,當時痛徹心肺,方怪叫得一聲,上衣已被蛇身逆鱗倒刺鉤住,就勢前身淩空,猛縮回來,方欲反噬主人洩憤。

  地上三眼神狳更是目銳勢猛,心思靈巧,善通人意,尤其那左右兩排蜈蚣腳,爪上有蹼,走伏時看不出來,縱起時張開,比鵝掌還寬,能夠淩空招展劃行。中段扁腹又能鼓氣收放,具有浮空之力,隨意轉側飛行,無不如意,矯捷非常。三隻怪眼早把毒蛇全身註定,一半待機追撲,一半聽候主人之命。一見毒蛇被人抓起,立即暴怒發威,更不再等主人發令,一聲兒啼般的怪嘯,照準毒蛇飛縱上去,恰也同時撲到。神狳上時,原已覷准尺寸,恰與那蛇迎個對面,勢疾如電。毒蛇躲已無及,知難倖免,情急之下,不願再反噬主人,欲向仇敵拼命,猛張毒吻,迎頭便咬。說時遲,那時快!神狳的兩排利爪已抱向毒蛇身上,見它張嘴來咬,簡直未怎理會,分列唇邊的兩隻鉤鉗倏地合攏,恰將蛇頸七寸做一圈緊緊箍住。那蛇吃這一夾,便和死了一樣,張著一張血口,利齒如釘,不能合攏,一根血也似紅的長信,筆直伸出口外好幾寸長,也縮不回去,只將一雙晶明有光的凶眼怒視仇敵,下半身鉤住主人衣服未放,中半身連連顫動,好似痛極神情。

  唐阿妹見蛇反噬,衣服又被鉤住,知道一被咬中便無生路,情急逃命,正欲用重手法打蛇要害,倏地眼前一花,毒蛇已被神狳抱緊。驚悸之餘,猛一動念,意欲乘著雙方惡鬥糾結,就勢猛下毒手,一齊打死。手剛揚起,那三眼神狳何等機警厲害,動作神速無比,只得主人之命出陣,敵人一被相中,休想活命!前身兩排利爪抱住毒蛇,就勢身子往上一挺,後半身上翻,那條長尾早反甩過來。

  唐阿妹百忙中防為蛇身毒刺所傷,又是用戴皮套的左手由橫裡發出,明是下落之勢,卻沒防到對頭身靈如電,就著蛇身使勁,反尾往頭上打來,勢絕神速。手未發出,先覺頭上風聲,連想躲的念頭都未容轉,腦門上便中了一尾鞭。神狳尾鉤奇毒,鋒利如刀,力又極大。唐阿妹當時痛暈發麻,神志已迷,未忘仇怨,兩手用力往外一斫,一手斫向蛇的腹際。蛇怒急護痛,下半身猛力一掙,豁喇一聲,將尾梢所帶衣服撕下一大片來,身便離了人身,帶著破衣往上一甩,恰被神狳尾鉤迎著。互相絞結,一同墜落臺上。唐阿妹另一手便自打空,隨身歪倒,僕地不起。

  那時神狳唇邊鉤鉗依然緊嵌蛇頸未放。蛇口仍是開張,紅信突伸,也未縮回。雙方一到地上,神狳便把腹部貼地,前半身抱蛇的上半身,面對著面直豎起來,那蛇要害吃仇敵緊緊夾住,威力大遜,強奮餘力,兩尾對絞以後,愈成強弩之末,形態雖仍猛惡,身已任憑擺佈,除上下受制,痛極皮鱗亂顫外,更無反抗之力。神狳動作極快,兩排利爪剛緊抱蛇身舉起,闊口開處,口中長信電也似射出,舌尖如意頭便將蛇的信子裹住,吮咂有聲,一直往前卷去,直向蛇口伸入,蛇信也隨著消化。只見那蛇始而疼得喉中吁吁慘呼,兩眼突鼓,似要冒出火來,等信子被神狳長信消盡,伸入喉間,便不再有聲息顫動。

  神狳兩鉗忽舒,扁頭往前一探,猛張大口,將蛇連頭咬緊,通沒絲毫縫隙,跟著扁肚一鼓一收,似在往裡猛吸。眼看毒蛇那麼強健的長身,由頭自尾逐漸收縮,好似內裡血肉俱被神狳吸去一般。似這樣約有四五次,神狳兩排蜈蚣腳爪本來緊抱蛇身,忽往左右一分,三眼怒凸,胸腹一鼓一收之際,只聽聲如裂帛,嘶的一響,跟著波的一聲爆響,同時蛇尾甩處,那毒蛇便被甩起,筆也似直搭向台板之上。神狳扁頭再往起一揚,那蛇便似蛻脫一般,做一條線,自頸以下直裂到尾,蛇的內身骨脫皮而出,甩將起來,內中血肉已被吸盡,一絲不見,只是一串蛇骨,勢如長蛇歸洞,往神狳闊扁大口裡投去。狳口外兩隻鉤鉗相助撥入,舞動如飛,晃眼全盡。神狳怪口一合,兩鉗交叉,將闊唇封閉,嘴嚼有聲,口腮略微鼓動,便自咽下,臺上只剩了一張蛇皮。

  唐阿妹人已死去。被神狳尾鉤所擊之處,頭上裂有兩個小洞,黃水外流。這原不多一會的事。蔡党中人見派出去的黨羽鬥了一陣,忽然敗亡俱盡,憤怒已極。二次派出的人還未起身,唐阿妹屍身由傷處起,已由暗赤色轉成通體紫黑了。禿阿七知道三眼神狳這類通靈毒物,敵黨縱養有別的毒龜毒蛇,決非其敵,見蛇已被徐咽完,笑道:「今天這一頓,總夠你享受了吧?還不去把那廝所中的毒收去,留在這裡害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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