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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黑摩勒何等機智,聞言知有緣故。一看苗秀,正偏過身去。由黑影中輕輕一縱,便到了葛鷹身前。始而葛鷹緊貼黑摩勒身後,等快將那兩人趕上,才笑道:「二位受等。」

  聲音不甚大,苗秀恰可聽見,也未作理會。等人聞聲回顧答話,已快走到門口。

  葛鷹忽指那門,朝黑摩勒低喝道:「郭真人住在花園西邊竹林內,怕服侍人少,叫你去伺候,還不快走!要我打你這小狗麼?」

  黑摩勒猛然醒悟,料定師父和那兩人並不相識,全仗隨機應變,朝雙方蒙混,並將自己引進,告以妖道下落。聞言微應一聲,便往門內跑去。不料才進門待要西拐,迎面走來兩人,以前來過,恐被識破,立生急智,裝著和葛鷹慪氣,未見來人,重又回身朝外,遙指葛鷹罵道:「村主不過叫你傳話,沒教你這老不死的管我,你只敢打試試!」

  說完,葛鷹同那二人也是走進,瞥見黑摩勒朝外指點,意似大怒,喝罵:「小狗敢強!」

  追去要打。黑摩勒一害怕,回身便逃,腳一絆滑倒在地,跌了一跤,回顧葛鷹追上,爬起身來,慌慌張張順西邊碎石小徑往裡跑去。葛鷹沒追上人,幾乎滑了一下,累得喘噓噓,咒駡不休,引得旁觀四人俱都哈哈大笑起來。後出二人與前二人本俱相識,峪微點頭便自分手。葛鷹偏頭愉覷,後二人出門往左,所去不是廣場搭台之所,便沒理他,只朝前二人說道:

  「想我當年也曾在江湖上混過些年,不該五十歲沒到就洗手將功夫丟下。偏我老頭子脾氣又古怪,有錢不愛置產業,專好講究房子,將銀子埋在床底下,打算過一輩子快活日子,哪知道七八十歲上,一把夭火燒個精光,心想銀子總該在地下埋著,由火裡掘開一看,只變了一千多壇白水。有人說花四姑貪圖我的銀子,火是她放的。銀子被她用搬運法盜走,換了白水。當時氣迷了心,好在我孤老頭于只一個人,以前雖有好多賊子賊孫,多因招我生氣,被我一把把他掐死,如今還剩凡個在外頭現世,不敢見我的面。眼看斷了賊根,全都絕種,沒什麼牽掛,我一賭氣把水潑掉,把一千八百多個空壇於賣了三十六個製錢,趕到此地來尋花四姑拼命。等到見面,我的理說人家不過,我沒法拼命,回又回不去,她還說是好心,要留我在此養老。我幾百萬銀子被她盜去,末了落個吃人家,還得承情,每日上不上下不下的受小孩支使,今天連這小鬼都來欺我,你說氣人不氣?」

  這兩人原是江湖上的慣賊,一名黃小山,一名裘全,俱都家傳賊功。只為女鐵丐花四姑未成名時,受過她上輩的好處,此番聽說花四姑約集廣、浙丐幫講理擺擂,不遠千里趕來助威。花囚姑問起二人近在西北諸省連受人欺,最近一次遇見天山大俠狄梁公之侄狄遁,幾乎送命,心想復仇,又怕鬥人家不過;恰好華山派餘孽郭、呂二妖道在彼,二人身邊又帶有兩件希見珍寶,便勸二人以此為蟄,拜在妖道門下。

  妖道見二人饒有機智,又重主人情面,便收下來。二人當晚原本隨眾救火,吃葛鷹晴中追了下來,由談話中聽出二人根底。仗著膽大機智,一直尾隨,混入花家,覓地藏起。等二人見了花四姑,吃完殘席要走,花四姑命他們傳話苗秀,在正面古室上多添兩處燈彩,葛鷹瞥見二人走過,便裝著花家閑住的江湖佬,隨同走出。到了外面,故意看人紮彩,等二人說完話要往花園去見妖道,因在裡面聽人說起妖道當晚新由正宅移入後園竹林之中,估量二賊還沒去過,又裝著苗秀命去引路的人趕前引道。

  連日花家來了不少外客,除卻幾個首腦外,雖然每人各有一個銅環扣在衣帶上,為分別敵友標記,葛鷹一則舉止從容,二則所經均非出入路口,又與二賊同出,這一來,苗秀誤以為是二賊一路,二賊又誤當作主人所差,不但蒙混過去,還把黑摩勒也帶人了重地。

  二賊園中本是來過,先沒看得起葛鷹,連姓名也未問,及至同進園去,越聽所說的話越覺離奇,以為年老糊塗,說的是瘋話,心只好笑,仍未想到別的。二賊園中路徑雖然不熟,昨日卻曾到過,依稀記得,只顧聽說瘋話有趣,不覺走出老遠,見路越冷僻,這幾日花家延待遠方赴會賓客,凡名望大本領高的,多在正宅和花園中居住,到處燈彩輝煌,獨這經行之地,因是園中林木多處,後面便是危崖絕壁,地最隱僻,向無人行,以前連番出事,花四姑疑心有人由後崖上下,在崖頂設了一處守望。自郭、呂二妖道來,說是「無須,如真有人敢來,無論跑得多快,憑自己飛劍立刻追上,決跑不脫。留人守望,上下艱難,反易受敵人劫持。」

  花四姑已命撤去。月光為危崖所擋,只疏落落兩三盞紅燈掩映昏林之間,甚是幽僻。二賊不禁生疑,問道:「老人家,我聽說二位仙師就在園西竹林以內,昨日我二人還曾走過,怎領到這裡來了?」

  葛鷹把眼一瞪道:「要知道,我還不領你們來呢!少說話,前邊就到你們的好地頭了。」

  二賊竟未聽出言中之意,覺著暗影中對方目光極強,不似尋常人物,猛想起來時當他是在花家吃閒飯供奔走的舊日夥計,沒怎看得起,只覺貌相奇怪,未及深談,他便說起瘋話。一直忘了問他名姓。苗老三既令引路,這裡也是竹林,也許真個師父住在後面竹林深處,常人決無這一雙亮眼。老年人多喜詼諧,莫要輕慢了他。

  裘全首先問道:「來時荒疏,還忘了請教老人家尊姓大名呢。」

  說時,葛鷹已然立定,答道:「你問我麼?我老頭子姓要,名叫賊命。起初賊子賊孫甚多,只可惜都快要被我絕種了。适才你沒聽我說,是賊遇上我,都要掐死麼?不過我近來年老眼花,一些大小毛賊、賊子賊孫,見了面全認不甚真切了,因此常受子孫的騙,明明遇上,偏被滑脫。事後後悔,再找他們就不容易了。你适才忘了問我是誰,我也忘問你們是我賊子賊孫不?快點告訴我,好打主意,是掐死,還是送你們到地頭去?」

  可笑二賊死到臨頭,仍不自知,只當老頭瘋漢,雖覺說話無禮,仍沒覺出是凶星照命,越聽越有氣。黃小山忍不住怒問道。「老人家,你就是位老前輩,也應明說姓名,受人尊敬,怎說話這等顛三倒四?幸是在主人家內,如在外面無心相遇,不知底細,豈不傷了和氣,彼此難堪?」

  裘全疑思較深,一面暗中查聽,口中仍在謙問:「老人家休得玩笑,請道其詳。」

  葛鷹全都不睬,依舊自言自語道:「賊遇見我,照例支吾,不說實活無足為奇。我老頭子上當太多,也被你們矇騙怕了。這個不難,賊身上多有賊味,是賊不是,一聞就聞出來。」

  說時雙手齊伸,朝二賊臉上摸了一把。二賊見他如此戲耍,便真是主家中請來的江湖老前輩也是不該,不由大怒,剛喝:「老匹夫!意欲何為?」

  葛鷹笑道:「我聞出賊味來了。等我把你兩個掐死,省得現世!」

  話到手到,身法真個快極。二賊覺出不妙,方欲動手,葛鷹那只蒲扇不差仿佛的七指怪手,早就一摸之勢,隨著身形微晃,到了二人頸間,一手一個,一把抓住咽喉,往兩邊一翻。二賊手也格向葛鷹臂上,覺著剛硬如鐵,疼痛非常,一點沒有格動,心中一害怕,待要往後縱退,哪還來得及?連第二句話也未顧得說出,當時咽喉被勒奇緊,氣管閉塞,眼珠往上一翻,閉過氣去。

  葛鷹更是手狠,將人翻倒,且不摔落,雙手用力一扭一撅,二賊頸骨便被扭斷,死於非命。隨將二賊所佩銅牌,連囊中金銀一齊搜出,入了腰包,把屍首拖向林中隱僻之處。出林側耳一聽,園中靜靜的,只各賓館笑語之聲不時隨風吹到,估量黑摩勒蹤跡尚未被人覺察。剛要往呂、郭二妖道所居賓館趕去,猛想起二賊屍首大可利用,重又回向藏屍之處一看,二賊中裘全身於比較瘦小,忙把二人腰帶解下,身子團成一圈,用帶紮好,仍放原處,藏起備用。再把黃小山也做一圈紮起,收口之處打上活結,由身畔取出一根長索,系上一頭,提起跑出林去。在崖前黑影裡尋了一株大柏樹,援將上去,把屍首吊在高枝之上,另取松香引火之物塗在左近枝葉上面,這才飛身縱落,往園西竹林跑去。

  花家園林廣大,傍崖修設,橫寬直淺,一多半俱是竹林果園,所有亭台房舍,十九在近門一帶。葛鷹知道近日來客甚多,所有房舍均改作了客館,因在夜間,又值宴請外客三五成群,邀了同伴各回房去聚談作樂,休看進門時未遇什麼人,實則人數不少。尤其是在園中下榻的,都是江湖上有點名頭的人物,一被看出破綻便難脫身,何況還有兩個精通劍術邪法的妖道在內,儘管本領高強,軟硬功夫俱臻絕頂,依然全神貫注,不敢大意。一到前面有人跡往來之處,便舍了平地,縱上房去,一路鶴行鷺伏,上下縱落,趕到妖道所居竹林以內,中間經過好幾處外客聚居之所,連遇見兩次江湖好手,均仗身輕膽大,長於臨機應變,避將過去,沒被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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