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一八六


  老少五人且談且行。當地相去後岩也有七八裡路,有錢、魏二人同行、自走得要慢得多。行至中途,江明知黑摩勒對於敵人素來刁鑽刻毒,有時直叫人看不下眼去,這次聽丐仙口吻,斷臂丐已受定責罰。他並不知丐仙會來撞上,萬一只顧口頭便宜,話不留神傷了對方師長,或是下手太辣,結局都難免于一同受過,便借出恭為名,由路側野地裡抄出前面,如飛往雙方角鬥的墳地裡趕去,黑、範二人已到了不可開交了。

  江明隱身在左近樹後,見黑摩勒一味戲耍敵人,說出來的話又尖酸又俏皮,舉動更是滑稽可笑,最妙是只斷臂丐一人難堪,旁觀諸敵黨一個也沒傷著,對他反有贊許之意。知他胸有成竹,站好腳步,無什過分舉動,心才略放。正想用什麼法子現身示意,恰值雙方追逐,繞林而馳,忙相好地勢掩將過去,等黑摩勒跑近,突然閃出,匆匆告以丐仙就到,好使準備。先還想丐仙來還得片時,意欲多看一會再迎回去。不料他走不久,丐仙便把錢、魏二人所問的活答完,對曉星道:「岩後山路難行,錢、魏二公何必多此跋涉?可請在此稍待。我二人去發付完了他們再來如何?」

  曉星便令錢、魏二人暫候,自和丐仙先去。數裡之遙,劍俠一流自然晃眼即至。因二人還有要事相商,先在途中談說,遲延些時,不然到得更快。江明見二人已到,不便再出相見,只得守在路上,先遇曉星說了幾句,令等黑摩勒來,同往酒樓候命。

  二人相見,各說經過,便向酒樓趕去。到了一看,除曉星和錢、魏二人外,還多著兩個生人。黑摩勒認得內中一個是曉星好友、山東究州東葉溝隱居的老俠沈三樓,一個道裝的是以前峨眉派劍仙陝西太白山積翠崖萬里飛虹佟元奇最末收的一個弟子李鎮川,和司空曉星算是同門師兄弟。此人和曉星一樣,俱為世緣所累,又誤犯了一點教規,受了公罰,致誤仙業。曉星有時還在江湖上往來遊行,一切委諸福緣,聽其自然,雖仍修為不間,並不急求其成。李鎮川卻是不然,因自己昔年功虧一簣致誤仙業,仍欲人定勝天,寧願兵解,轉劫重修均非所計,師父仙去以後,便隱居川東深山之中日夕虔修,準備按照師門心法重將大道練成,再出積修外功,重完仙業。

  曉星和他已有數十年不曾見面,去年忽在蘇州虎丘相遇。此時黑摩勒正隨在側,頗蒙獎許。後來問起他這數十年中雖然備曆艱苦,可是成就也不負所期,二次出山,便為積修外功而來。黑摩勒見有這二人在座,便料定是師叔約來對付郭雲璞、呂憲明兩個華山派餘孽的。提起李鎮川去年見時曾許自己一口好劍,約定再見時相贈之言,好生歡喜,忙和江明上前禮拜。李、沈二人含笑喚起,問知江明是陶元曜的弟子,著實誇獎了幾句。

  曉星命在旁坐下,一同飲食。問起适才之事,黑摩勒一一說了。曉星便誡黑摩勒:「下次不可如此。雖然曲在對方,一則明知他是自己人,須看丐仙分上;二則任你多好天資,功夫尚不到家,不知對方深淺,冒昧動手,遇見能手,白白吃虧。呂師伯規條最嚴,你只顧逞這一時意氣,可知罰的人難禁麼?他和你鬥,其罰還輕,最不該是無故毀人墳樹石人,說好的,打上幾百荊條還是便宜;說不好,身上便須留下記號,弄巧逐出門牆都說不定。別人徒子犯規,趕出門去拉倒,呂師伯卻沒那便宜的事,只一離他門戶,便以仇敵相視,不特犯了他固無倖免,在外行為梢有不合,立時便有性命之憂,絕無原恕。那廝雖然性氣橫暴,也是一條漢子,尤其他在雲、貴南疆之中,極受當地愛戴畏服,以前呂師伯頗愛惜他。這次恰巧趕上北山之事,也許不加驅逐,卻出一難題,命他將功折罪。你已應了查洪,必須期前先往,不可失約。此去如若相遇,務要想一方法解去前嫌。異日你難免有事南疆,也可多一大助,千萬記住!」

  黑摩勒隨口應了。

  錢、魏二人原約曉星酒樓小酌,才轉到正街上去,便與李、沈二俠相遇,知道曉星之友決非常人,請教姓名之後,意欲結識,約請同飲。曉星在虞家住了多日,與錢、魏二人本極投契,今日為他們引見丐仙,除卻代問休咎外,本另具有一種打算,及見李、沈二俠又與二人不期而遇,又動前念,便代邀約。二俠見錢、魏二人氣度端雅,不是俗流,也就應了。雙方談得甚是投緣。

  魏良夫問知二俠初到,尚無住處,便請二俠到虞家後園下榻。二俠雖知堯民與曉星淵源,終覺他是富貴中人,素昧平生,還待推卻,曉星力言:「堯民高義風雅,知我喜靜,後園只有兩名小童執役。除非事先約請,休說外人,就他本人和錢、魏二君也不常來尋晤。他又杜門卻掃,門無車馬,端的清靜已極。此間雖也有山,不少岩洞,但多住有山民,四處人煙,寺觀僧道更是俗惡,不似川、陝深山之中,山行野廟到處皆可棲息。住在這些地方,易驚俗人耳目。白雁峰何家雖可借住,一則相隔稍遠,他父子門人又深知二兄來歷,難免早晚求教,反無虞園清靖;二則丐仙今晚約定相會,另外還有兩位老友要來,所約地點均在虞家。相隔北山之會已無多日,對方約有好幾個異派餘孽,不能不早為之備。為了行蹤隱秘,和諸友便於相見,虞園下榻最好。」

  李、沈二俠見曉星如此說法,便不再堅持。錢、魏二人自是心喜。

  會賬起身,黑摩勒奉命前往北山去赴查洪之約,本想拉了江明同行,曉星說,「江明另外有事。」

  不令同往。只得罷了。曉星等老少六人自回虞園。黑摩勒便獨自一人往金華北山趕去,路上忽然想起一娘母女說代向曉星致意,忘了告知,已然走出老遠,不願再翻回去。一想江明少時自會向曉星述說,也就罷了。藝高人膽大,也未去見虞、章諸人。到了金華,天已黃昏,本意想在一娘家中稍歇,吃飽再行人山,因曉星忽然改令當日赴約,話未帶到,恐一娘詢問,無以為答,不好意思、便沒有去。自在山口市鎮上吃了一飽,逕自入山。因為人小機智,進山口時又值天陰微雨,一混便過。

  自從山中連番出事,雖然山口加了防備,沿途多添了幾處望樓,並無一人覺察。黑摩勒本打算按照客禮通名拜山,進山以後忽然心動,暗忖:陶師伯見面時說北山會鬥期近,老花婆約有好些異派中的能手,命我和江明期前不可再去。司空叔與陶師伯雖還未見,老花婆的底細不會不知,怎與陶師伯的心意全然相反?尤其師叔平日總說我膽大,每次奉命出去,總是一再叮囑、指示機宜,這次大敵當前,反似毫不經意神氣,只說句「走」

  便令起身,大有任我便宜行事之意。自從師父坐化,多蒙師叔教誨提攜,小小年紀居然在外稱雄,此行正是絕好成名時機,豈可惜過?查洪雖是狂做賣老,人卻豪爽,老花婆全家對他均極敬重。既有此人作東道,樂得前去,先窺探個仔細,再作道理。能順利得手更好,如真遇上不妙,再回來也還不遲。

  主意打定,因前聽陳業說起,祝三立住在花家要路山谷岩洞之中,只是時常出遊,在洞時少。他與老花婆是對頭,平日孤身一人寄居虎口。近日敵人聲勢大盛,勢必恃強相迫,萬無見容之理。可是此老成名多年,如若見強避去,豈不弱了威望?真是去留兩難。他和師父師叔俱都相識。恩師在日曾向司空師叔說起一娘母女被難失蹤之事,並說她家出事以前得有一口仙劍,被一姓朱的惡賊盜去,如能得到,異日練劍不特可省不少工夫,還有好些妙用。

  訪問了許多年,毫無線索可尋。難得一娘母女在此相遇。那姓朱的恰又喜歡裝著叫花,以前常在兩廣路上做那獨腳強盜,劫殺由外洋發財還家的海客,與廣幫惡丐蔡烏龜等必通聲氣。現時廣、浙兩幫在此惡鬥,此賊縱不參與,也可訪問出一點蹤跡。三立對於一娘母女親如骨肉,花家情形更所深悉,正好尋他一路,就便赴問此劍下落。想到這裡,益發不願明著拜山,一路藏藏掩掩,避開沿途守望賊黨耳目,往花家前面峽谷中跑去。

  快要到達,遙望穀口外面山坡上又添了一座望樓,對面穀口更有四名手持器械的短衣壯漢分立防守,正在東張西望,谷口兩面危崖壁立,穀徑寬只及丈,照直徑入,必被發覺,此外危崖高陡,無路可通。掩身樹後窺伺了一會,正想不起用什麼方法潛行入內,忽見坡上望樓中有人急呼「野燒」,一倡眾和,上下兩地防守的人紛紛嘩噪,跟著沿途望樓號燈明滅,傳遞信號,亂成一片。

  黑摩勒往側一看,斜對穀口,相隔裡許有一大片草塘,忽然起了野燒,勢甚狂烈,晃眼之間便蔓延開來,左近俱是果園和稻場,草垛更多。那地方想是花家產業,火勢一大,防守諸人愈加忙亂起來,雖還不曾跑遠,俱都離了汛地,搶往坡上高處跑去。心方一動,猛瞥見穀口不遠一株老杉樹後,飛也似縱起一條小黑影,由未一個離開穀口的壯漢身側往穀中竄去,其疾如箭,一晃不見,端的輕快已極,身材高矮與江明差不多,也似一個十四五歲的神氣。因是突如其來,身法既快,穀口一帶,月光被左近山崖所阻,防守人為防外敵驚覺,手燈均藏在暗處,光又閉了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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