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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斷臂丐未及還言,黑摩勒早把氣力運純,忽把雙足一併,全身並沒一絲動作,便自筆直淩空上拔,升高了一丈七八。眾人看出就這一上去,已比斷臂丐強得多,大出意料。有兩個早由不得脫口喊出「好」來。同時黑摩勒上升之勢已停,眼看下墜,倏地把前身朝前一撲,雙手一分,雙足一屈一伸,化成「白鶴盤空」之勢,徑往左側平飛過去,並未往下直墜,晃眼淩空飛出兩丈來遠,猛把身子一折,雙手連招動了兩下,跟著往胸前一抱,雙足蹬空,又化為「魚鷹掠水」之勢,頭上腳下,箭一般飛射下來。離原起處約有六七尺高下,忽又將胸前雙手一分,上身往起一抬,輕輕落在地上。淩空盤舞,上下起落,身法靈奇,直和飛鳥相似。尤妙是身在空中曾經飛翔轉折,不比斷臂丐是直上直下。落腳之處仍是原地,無什差異。小小年紀,這好功夫,休說旁觀諸人暗中贊服,便斷臂丐也覺高出己上,無話可說,不由又忿又愧,心想輕功已輸給這小鬼,人算丟了一半,除比硬功挽回顏面,更無善法。不願聽敵人勝後挖苦,方想搶在頭裡發話。

  黑摩勒一落地便折轉身去,已先向眾人說道:「我和這位斷臂膀朋友的輕功,各有傳授長處。他到空中能往上再拔,我卻能在上面飛翔翻轉,這是他吃了殘廢的虧,不能算輸,可也不好意思說他是贏。諸位都是行家,必有公斷,就算我和他扯直吧。第二場該比硬功了。我身體大小,雖不要他也讓我,但事先講好,比的是功夫不是力氣,仍是各練各的,不能一定學樣。否則把這場免去,和比輕功一樣,大家扯直。單比未一場收發暗器來定高下也可以。」

  斷臂丐早看出敵人狡詐靈巧,以為他人小力弱,不敢比硬功夫,搶口說道:「放屁!适才講好,想賴不行。你仗著人小身輕,頭場由你賣弄。這第二場須由不得你。」

  黑摩勒回身笑道:「我不願占殘廢人的便宜,頭場並沒算贏。還有兩場呢,你急什麼,依我想,這一場免了最好。一則省得抵賴爭執,頭場既沒籮定輸贏,這二三兩場除非你都贏我,只敗得一樣,我便不能輸這四方頭。你要頭一場便輸,那更糟了。再則比硬功不消兩隻手,不能用殘廢來藉口。你如輸了,我簡直替你不好看相。就拿這未一場來定輸贏,豈不爽快?」

  黑摩勒原因上場以後,看出眾人雖是斷臂丐的同門,對他神情都似不滿。既恨斷臂丐狂妄,加以頭場已勝,樂得乘機慪他出氣。硬功和暗器自己俱有專長,特意繞彎,把話弄結實些,以便三場全比,至多硬功比他不過,收發暗器萬無敗理,怎麼也是贏的。斷臂丐卻當他人小力弱,怯敵取巧,大怒喝道:「你才勝頭一場,還是取巧贏的。不用裝瘋賣乖,就你把硬功贏了,也不能算了事。」

  黑摩勒哪知斷臂丐頭場一輸,自覺英名掃地,恨他人骨,不論二場勝敗,安心要借收發暗器傷他性命,聞言笑道:「我們以武會友,大家客客氣氣,有什麼氣可生?要比就比,請你先練個樣子出來,我領教吧。」

  斷臂丐道:「你乳毛未幹,長得還沒一條狗大,如動大的,道我欺你。我在它身上做幾個記號你看。你練得上來,就算你贏。」

  黑摩勒道:「這石人又沒惹你,你要做什麼記號?」

  斷臂丐知他嘴巧,懶得再聽下文,喝得一聲:「少說廢話!看好了,我這也是一場三樣。」

  說罷,雙足一點便自縱起,朝左側石人飛去。快過頭時,手按石人左肩,身便倒豎起來,跟著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在石人身上滾轉,一手雙足直和粘在上面一樣。連這麼滾了三次,倏地身子一挺,飛落場中,手指黑摩勒喝道:「黑小兒,你去看清了再來!這是硬功中的頭一樣。」

  黑摩勒已明白石人身上,凡斷臂丐著手之處,盡成粉碎。笑道:「人家墳上陳列好好的石人,墳主人也沒得罪你,無緣無故給人家毀壞了,這是何苦?等把你這些手跡腳印顯將出來。我剛才雖也曾借這石人練過功夫,要和你一樣,乘人不在,無故毀壞人家的東西,丟人還在次,良心上大說不過去。」

  說著,早把周身真氣運足,一揚手掌,朝石人遙遙打去。只聽掌風勁氣劈空之聲呼呼連響,石人身上的碎石便似雪雨紛飛一般,隨著手掌起落四散飄落。石人轉眼之間變作百孔千瘡,周身滿是一些手腳形的空洞。這時人石相隔至少也有兩丈遠近。

  斷臂丐練就鐵掌、鐵腳,著手腳處,皮面乍看還似完好無傷,實則已被硬功勁力擊成碎粉。黑摩勒因聽卞莫邪點明斷臂丐掌法厲害,知他只剩一手,必有獨到之功。自己既經恩師傳授,也許比不過他,便不和他硬比,另把本門拿手百步劈空掌施展出來。眾人先見他輕功絕頂,多以為是占了人小身輕的便宜,沒料到氣功也會有這深造詣。一以力勝,一以氣勝,都算硬功。非內家功夫到了上乘,均不能有此境地。殊途同源,實說不上誰是輸來。黑摩勒連問數聲:「請眾評斷。」

  眾人便都一言不發。

  斷臂丐怒道:「他這分明取巧,莫非也算我輸不成?」

  黑摩勒道:「實不相瞞,你我的功夫要是互換一下,誰也不一定准練出來。輸贏固是難定,可是你我兩人都沒到家。你看我年小,本領不濟,高人卻是見過,你不到家,是手腳印有深有淺,不能個個一樣。你說我取巧,並不儘然,和你一樣二百五卻是真的。我練這門功夫雖然也叫百步劈空拳,實則是練劍氣的初步。我因比你調皮,練的是開口功,嘴裡說話,暗中已把真氣運足,不似你練哪一樣都是周身筋肉亂動,看去文雅,要順眼些,無形中神態上便占了一點上風。至於我那短處,第一大毛病,是只能用來比練,上陣和人動手,彼此勢子都快,勻不出運氣的功夫,雖也一樣能用,力卻不能使全,比起這個要差得多。真要隨便可以運用,別位打不過,似你這樣再來兩位,也可奉陪了。第二是這類罡氣貴於收發由心。

  平日仿佛人極文弱,用將起來說到便到,表面並無異處,內中卻是有剛有柔。掌發出去,哪怕打的是當中嵌著一塊石頭的豆腐,石頭只管粉碎,豆腐卻不能損傷分毫,那才算是高明之士。像适才代你揭蓋一樣,本該掌風打到石上將浮皮撞破,立用回力將碎石吸離原槽,絲毫不剩才對。我卻每一個洞都打兩下,連撞帶掃,硬用掌風給刷乾淨。這一來槽口卻不能如你原樣,多少總要破碎一些邊口,雖然你已將它毀壞,到底也是罪過。我那取巧之處也並非一點沒有。因我心細眼尖,只是你的手模腳印我全記准,沒錯一處,所以我用劈空掌虛打,石屑應手而起。不信你看,管保一處不剩,也沒將好的地方打碎一塊,所以你覺得我功夫好。可是石人背後我卻沒長著飛眼,你的功夫也還有點根底,不近前決看不出。要等仔仔細細又摸又看,完了回來再打,多寒倫呢!我們恰好半斤八兩,我不說我贏,你也不能強派我輸。你看還公道嗎?」

  斷臂丐先本憤怒,後來聽出了神,直等說完才行想起,怒喝道:「好!這就算是平的,我還有兩樣呢。看你又有什麼鬼門道可鬧!」

  隨說隨往兩株大可合抱的粗樹下走去,喝道:「小鬼,我如施展別的功夫,你這地梨一樣的小鬼物事也沒法學樣。這柏樹恰巧是兩株一樣粗細,你也能蹦兩蹦,不算我出難題。這次卻要照我樣練,不許取巧。」

  黑摩勒料他要施展鐵掌絕技,這個決比不過。方要拿活繞他,斷臂丐早獨臂一揚,橫掌往樹中腰斫去,接連斫了四掌,喝道:「小鬼,你自看去,難道還要我把它弄斷下來才明白麼?」

  話言未了,黑摩勒已連聲高喊:「墳親快來,你們墳上有賊了!」

  斷臂丐怒喝:「小鬼狗叫點什麼?你練不上來,想借此落台,那是作夢!今日我非教訓你一頓不可,什麼人來也是不行。」

  黑摩勒笑道:「你這人天生賊脾氣,一點天良沒有。一動手不是損壞人家這樣,就弄壞人家那樣。我惹了你,難道石人、柏樹也惹了你麼?這類無故害人的事我向來不做,恕不奉陪了。」

  斷臂丐怒喝:「莫非這就拉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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