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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黑摩勒道:「誰還比不過你!我只不肯毀那生得好好的東西罷了。剛才比輕功時也是各練各的,幾時要你照我樣練才算?怎就不通情理?」

  斷臂丐怒喝:「你不另拿一株樹來練,如何比得出功夫深淺?」

  黑摩勒道:「你又說外行話!各有各的巧妙不同,功夫深淺,旁觀者清,自然我有我的練法。這樹我本不想毀它,反正上半截已被你手斫斷,我就借它一用如何?」

  說罷,走向前去,繞樹走了一遍,冷笑一聲,將身一縱,便到離地三丈來高的老幹之上。斷臂丐喝問道:「現在是比硬功,樹已被我鐵掌斫斷,一撞就倒,你上樹去作什麼?」

  話未說完,黑摩勒已折了三枝手臂粗細的短幹,縱下地來,雙手連搓帶掠,幹上枝葉樹皮全都折落粉裂,又把一頭在山石上接連磨,便成了三根二尺來長的尖頭木樁。

  斷臂丐當他想用手力爭勝,獰笑道:「你搓了兩根柴火棒,就算是和我比麼?」

  黑摩勒仍不理他,取了一根,回向樹下,輕輕:躍,到了斷臂丐适才手斫之處的上面,兩腳夾緊樹幹,雙手用力握著木樁,將尖的一頭照樹幹上紮去,一下斜紮進去半尺多深,跳下地來,將下餘兩根如法炮製,縱向樹幹之上,分三面依次紮人樹。跟著雙腳盤樹,起手掌朝那三個木樁頭上依次打去,每打一下,木樁便深入三五寸。人似走馬燈一般,頭下腳上,手足並用,環樹而轉,不消片刻,三樁全數深嵌入木,方始縱落,樹大合圍,人小腿短,只足尖微微盤著一點圓面,算起來不過全幹圓徑十之一二,同時還須用足勁力打那木樁,身又懸空,環樹而轉,端的全身都是功夫。掌法不說,單這身法之靈巧和精力之彌滿充沛運轉隨心,就非尋常人所能夢見的了。眾人雖不便屢次叫好,也都暗中驚贊,點頭不置。

  斷臂丐見這一場仍是難分高下,照此情形,再比下去也未必能勝。何況頭場已算暗輸,對頭不認贏,原是故使促狹,賣乖顯大方,越這等說,自己越不能不認輸。自知敗多勝少,如等對頭占了上風,再借比收發暗器來傷他,難免為人所笑。念頭一轉,正改主意,用什麼方法,變臉動手。黑摩勒已走過來,笑嘻嘻地說道:「我先還當這樹真個被你用於斤大力法斫折了呢。原來你硬功也是一樣不曾到家。在自斫了好幾下,樹心依舊連著。尺寸高下也不怎如一,不用力撞它,是不會倒斷的。我想人家好好墳樹,何苦給它弄斷?萬一有人上墳,走到樹下,遇上大風,刮斷下來打傷了人,也是罪過。有我這三根木樁插上,樹心未斷,也許還能活呢。我只為把樹救活,免得傷人,還沒和你比呢,你發什麼急?不過你那手法我已領教,至多不就是把樹斫斷麼,這也算不得什麼奇處。實不相瞞,我現時已看出你一點來路,誰傷了誰都沒意思。依我想,趁這輸贏未定之際講和最好。你一定要比,各人也把來歷姓名說出,免得傷了自家的和氣。」

  卞莫邪等在旁一聽,這小孩真壞,上來先把人氣個苦,後比了幾次功夫,明明占著上風,卻故示大方,不爭輸贏,只使在場諸人心裡明白。等敵人真火激動,比武也落了敗著,無法落台之際,才說出這樣話來,使人進退兩難,而他卻是處處站穩腳步,事後誰也無法挑他的眼。對方這個毛包,焉有不上當之理?正想乘機上前勸解,斷臂丐已忍不住怒火,厲聲喝罵:「小鬼,怎麼你也是鬧鬼!這樣比法分不出高下。什麼功夫也是勝者為強。我又不想你的姊姊妹妹,通什麼姓名來歷?我先教訓你一頓再說。」

  說罷,往前一上步,迎面就是一剁掌。黑摩勒腳點處已縱出有五六丈遠近,手指斷臂丐怒喝道:「你真要動手麼?一定奉陪就是。但你不肯明說姓名來歷,我卻非說不可。並非我怕你,借師長淵源使你手下留情。不過是防到萬一你是自家人,我打傷了小的,將老的引出來,我賠罪時可以稍微卸責,不能怪我不好。」

  斷臂丐已不耐道:「要打就打,哪有許多嚕嗦!」

  隨說,縱身迎面又是一掌劈到。黑摩勒重又縱身避開,厲聲喝道:「反正非交手不可,你忙什麼?你不容我說完,決不還手。僅你一個人動手有什麼意思?」

  斷臂丐生氣道:「你說你說,看你有多少屁放!我是成心教訓你。要叫你老這麼爛地梨一樣不再長大,留點記號,成全你那身輕功夫。你是什麼變的,還當我不知道麼?」

  黑摩勒插口道:「你既知道,還非和我交手不可,可見不是自家人了,早知如此,也不和你比功夫,白費許多事了。不過你這人靠不住。當著你諸位師兄弟,我還是說明了好。你識時務,你照著剛才各將功夫練完,也不論誰高誰下,心裡有數,彼此哈哈大笑,就此拉倒,免得四方八面都不夠交代。我的先恩師已在前數年坐化,借他老人家的威望,一則顯我嚇你,二則他那本領功夫,十成中我還沒有得滿三成,就在外狐假虎威,也慚愧一點。只說我這位師叔和我新拜的師父吧。一是司空老人,在場諸位都是高明人,想都有個耳聞,不必再說名字吧。一是七指神偷葛鷹,江湖朋友沒有不知道他的。你只自問,你的師長與這二位老人家交情如何?相識與否?來定這一局。你如仍要交手,那我把你當作一個不相干的壞蛋,就不客氣了。」

  斷臂丐怒火早已填胸塞腦按捺不下,自恃滇、黔之行立有不少功勞,拼受一場責罰,立意要把對頭置於死地,聞言不但沒有息念,反更氣大,瞥見卞莫邪等同門弟兄互使眼色,似有勸解之勢,惟恐上來叫穿,對頭藉口落場,毫未思索,厲聲喝道:「今日便把我祖宗抬出,也非管教你這小鬼一頓不可!有什亂子,我一人承當,好壞與人無干,也不要人管我閑賬。你話已完,沒什麼屁放了吧?」

  黑摩勒一聽,他把眾同門都僵住,立定心意,決計施展全身本領與敵人拼個高下,戟指怒喝:「我已處處點醒,不願與你這殘廢人一般見識。你仍不知輕重進退。今日叫你嘗嘗黑小鬼的滋味!」

  聲到人到,這次竟比斷臂丐還來得快。未兩句話還未完,雙腳微點處,捷如飛鳥,到了斷臂丐的面前,揚面先是一拳打去。斷臂丐因他每次都是巧言搪塞,萬沒料到來勢這等迅速,也自心驚,瞥見人影飛落,知道敵人內外功力不是尋常,又在匆促之間,不及施展辣手,便把右臂往上一橫,準備擋過這一冷拳,再施展手法反掌劈去。哪知黑摩勒身手靈巧,武功精純,運用氣力,都得了本門心法,來勢雖急,依然虛實相生。這裡才擋上去,敵人已然換瞭解數,上面改實為虛,右拳猛地縮回,同時身往下沉,抬腿便向敵人腹部踹去。

  斷臂丐一下擋空,見敵人右手縮回,只當左手跟著進招,未及還攻,腿已踹到。敵人手巧身輕,自己雖然鐵掌厲害,只一打中,不死即傷,無如吃了斷臂的虧。強敵當前,一世英名所關,稍有失閃便難再混。在沒把手法使開以前,自己謹慎為是。這只獨手勢難上下兼顧,只得把身形往右一閃。初意敵人用的是左腿,打算上面防著敵人的詭招,身往右避讓過這一腿,隨即移步換式,用獨門鐵掌陰手,將敵人打成殘廢。誰知黑摩勒有心取笑,這未一招也是虛的。左腿往上一抬,右腿同時用力就地一點,故賣一個險招,對面平空縱起。

  斷臂丐往右一閃,恰將斷臂的左半身空出,疑是敵人避實擊虛,事在緊迫,不及閃避,忙將右臂往左一橫,準備乘著敵人身子淩空,用削掌斫折敵人兩腿,兼護右半身的短處,眼看斫中黑摩勒的前膝。猛見敵人小腿一蜷便自避過,身已上升。一掌斫空,剛覺不妙,未容再換手法,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猛覺右肩頭上輕輕按了一下,敵人已往身後飛過,急忙轉身回望。黑摩勒已縱出兩丈遠近,轉身喝道:「明人不必細表,适才給你留點記號易如反掌。這還是我因見你殘廢,不願用兩隻手贏你,那只右手還沒動呢!你如聽我好言相勸,趁這時還沒什麼大人在場,又都是你的同門兄弟,我也決不會對外人說,就此拉倒,最是便宜。」

  斷臂丐此時已把仇敵恨如切骨,如何聽得人耳?聞言只獰笑一聲便趕將過來。黑摩勒見他目閃凶光,神情獰惡,來勢也不似前兩次輕率,知道這次暗中有了準備,一經交手,掌法便自發動。自己上來雖然給他一點小挫,略占上風,但那陰手鐵掌十分厲害,仍是大意不得,便再往前縱去,靜以相待。斷臂丐也因敵人身手過於靈活,連挫之餘生了戒心,趕離五尺遠近便不再進,戟指喝道:「黑小兒少發狂言!今番強存弱亡,才是在比真功夫。你還有什麼鬼門道取巧,不妨全使出來。我如先動手,不是好漢!」

  黑摩勒一面覷准敵人的手,笑答道:「我知你狗肚皮裡心思,因見我身法靈巧,摸不准用什麼手法,想以退為進,讓我先發手,你好乘機施展那殘廢腳爪,對是不對?其實先發手也沒什麼,一樣叫你丟人現眼。不過我照例欺硬服軟,一上來就讓你比到未了,卻先占你一步。不知道的人,又當我欺你殘廢。我已打算讓你到底,所以你先前連打我兩次,我才還你一次。這個例不能破,還是請你先發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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