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一七九


  斷臂丐隨向黑摩勒冷笑道:「這裡路厭,草深樹多,礙手礙腳。要分高下,隨我到那邊去。你有這膽子沒有?」

  黑摩勒冷笑道:「我不專為尋你,還不來呢。總說這些閒話有什麼用呢?你們人多,就以為占上風嗎?」

  陰陽臉接口道:「這位小弟弟不是這種說法。我們弟兄雖多,卻都不願和你動手,不過趕來看看罷了。我們來時已然講定,不論輸贏,只將你和我們三師弟一對一分個高下。不論誰勝誰負,一場便完。我們只看熱鬧,無什麼相干。你莫牽扯我們。」

  黑摩勒一聽,他喚斷臂丐做三弟,知道丐仙門下,前有六個門人,俱是能手。這陰陽臉不是鄒阿洪便是韋漢,不願多傷和氣,立即改了口風道:「如此甚好,足見高明。」

  斷臂丐已不耐煩道:「你無須小看人,連我和你打都覺以大壓小。一則你太狂妄無知,必須受點教訓;二則我只一條斷膀,你卻雙手,總算扯直,」

  黑摩勒冷笑道:「你當我欺負你殘廢麼?我也用一隻手奉陪如何?」

  斷臂丐知他口巧,怒喝:「小鬼不必尖嘴嚼舌,快隨我走!」

  說罷,當先一縱,往來路叢草中縱去,一躍便是五六丈遠近。黑摩勒應得聲「好」,也是聲隨人起,跟蹤追去,一心想要勝過敵人,縱時加了氣力,打算越過斷臂丐的前面。不料那地方是一條中隔叢莽的山徑,再往前數尺便是一條丈多闊的深溝。斷臂丐因是走熟,遠近縱得合適,恰在山路樵徑之上。黑摩勒地理不熟,縱勢又猛,及至身起空中,一眼瞥見前面有溝,身輕勢急,又是加倍用力,業已超出斷臂丐的頭上,無法收住。照勢落下,必要掉在溝裡。上下相去數十丈,以黑摩勒的功力雖然未必受傷,可是下面盡是泥水,不知多深。

  眼看陷身其中,濕汙狼藉,難於起立,心剛暗道「不好」,忽然急中生智,忙將真氣往上一提,不但不想收勢,反運用全力,猛抬雙手往外一分,「飛鷹攫兔」之勢,上半身往前一撲,頭上腳下,兩足登空,一屈一伸,直向對崖躥落。這一來平空多縱出了兩丈遠近,恰將深溝越過。快要及地,上半身往起一抬,使一「神龍昂首」的解數,依然還原,輕輕落在山石之上,心中有氣,方欲挖苦兩句,腳才站定,耳聽身後風聲,忙回頭一看,眼前人影一晃,卞莫邪跟蹤飛到。

  原來卞莫邪見他起勢太猛,知必縱遠,惟恐落在溝中受了傷害,心中一急,連忙跟蹤縱起,打算再縱遠些,就空中一把將人撈住,一同帶往對崖墜落。誰知黑摩勒輕功這等精純,竟在空中改招換勢,脫出危境,飛越對岸,自己竟未追上,不由又是驚奇,又是贊佩,落地便喚了聲「好」。黑摩勒見他跟蹤追到,也頗驚贊,先還不知來意善惡,及聽脫聲誇「好」,猜是為救自己而來,便笑道:「我一時疏忽,幾受小人暗算。朋友是怕我失足墜落麼?」

  卞莫邪笑而不答,仍往對岸縱回。黑摩勒也自縱過。斷臂丐見了二人,只冷笑了一聲,便往前走。

  因有卞莫邪這麼一來,黑摩勒越發斷定自己來歷已為對方所知。不過自己這面假生癡呆,一味不讓,公然叫明言和,覺著有失體面,意欲見過一陣,再叫旁人出來化敵為友,所以別人俱都撇開,只令原開釁人出面,略分勝負便罷。斷臂丐的身法,限於地勢,似未盡其所長,卞莫邪又預為點醒,此人決是一個勁敵,說起來總算不是外人,看情形勝負難知。好容易熬出這點名望,此時話說太滿,敗固難堪,勝了也是難處。何況他的同門師兄弟們已把話說在先,不與合力,其勢已孤,自己少卻許多阻力顧慮,還是小心忍氣,放大方些,由他一人狂傲,好使旁觀的人覺得處處俱是自己有理,便將他打傷,日後見了雙方師長也有話說。

  念頭一轉,便把想說的話忍了回去,靜靜地尾隨在斷臂丐的身後。所經之地俱是荒林蔓草,有時依稀現出一點樵徑,並無道路。繞行約四五裡還未到達,偶一回顧,卞莫邪同另二丐並肩相隨,似在指點自己說笑。心想聽他說些什麼,見前行四五步便是一個崖角,拐將過去,故作整理衣帶,停住腳步。兩下相隔僅只丈許,又都走得快,晃眼臨近。耳聽陰陽臉笑說:「那姓江的小朋友,年紀和他差不許多,也有那好功夫。」

  還待往下說時,卞莫邪等三人已然拐過,見人便即住口。

  黑摩勒聽出江明已然先往,因口氣不似含有惡意,樂得裝沒聽見,故意整了整衣帶,仍舊往前趕去,又繞了兩裡遠近,方到後岩隱僻之處,那地方是一大姓人家墳地,松柏森林,林中恰有大片空地。黑摩勒未到以前,遙見三三兩兩的花子由別處山徑繞行,急馳而來,均往林中聚齊。人林一看,斷臂丐外,共是十三人,除散錢時所遇七丐,下餘五個俱未見過,內有三丐腰間微微隆起,好似圍有軟鞭等類兵器,一到,便聽斷臂丐發話道:

  「今日之事,只我和這小鬼兩個人的交代,沒有大家的事。本來我只嫌他年輕逞能,好意想管教他成個材料,誰知他人小膽大,目中無人,竟敢太歲頭上動土,兩三次在我門前賣弄。就此饒松了他,我這江南路上不能再來了。我也不管他是什麼來頭,就憑我這一隻手,對付他的年紀輕。這點年紀,他師父既放他出道,必定他功夫到家,沒當他小孩看待。好在我這幾招尋常手法,八師弟已早對他點醒,他不會不明白。再如嫌我欺小,讓他取出兵器,我只空手對敵也可以。我輸給他,立時就走,從此江湖上永不走動,算是沒我這人。他如輸了,我也不要他命,只當眾磕個四方頭,警戒他的下次拉倒。真要手腳沒眼睛,誰傷了誰,那怨各人學藝不精,自認晦氣。要報仇時,仍歸自己的事,決不牽涉別人。」

  黑摩勒見那斷臂丐貌相獰惡,辭色兇橫已極,暗忖:此人決非善類。丐仙呂瑄已是劍仙一流人物,怎會收容這等孽徒?聽他如此狂妄,必有獨到功夫。他已說了滿話,就打死他,別人也無話可說,但卻萬敗不得。心裡盤算,越發把氣沉穩,以靜應變。黑摩勒也真機智心靈,平日對敵那等狂做自恃,這時竟會忽然戒慎起來,一任斷臂丐趾高氣揚把話說完,身後三丐也早趕到,才從容上前含笑說道:

  「朋友,你說話完了麼?你我雖有過節,但是事由朋友自先啟釁,與我無干。現時姓名來歷誰也不知。固然你輸了,只消撥轉屁股一走了事;我卻要當眾磕四方頭,仿佛吃虧得多。不是誰勝誰敗都不能准定嗎,我如輸時,就譬如原定你輸了和我叩頭,也是一樣。誰教我學藝不精,這點年紀,師父就放我出道呢?我輸不要緊,倒是你的手腳跟別位不一樣,本心雖不想要我的命,禁不住沒長眼睛,一下將我也打成了殘廢。雖然做你徒弟倒是合適,好好一個整活人,要少掉一點什麼,本事練得多好,起居動作終歸覺著有點不夠用似的。我想彼此素無深仇大恨,要見輸贏,法子很多,何必這麼硬上?到頭來,你勝了落個以大壓小,我勝了也落個好人欺負殘廢,兩手打你一手。倒不如請出公證人來,各憑各人的功夫練上幾個,任憑公斷,不論勝負,哈哈一笑了事,不但文雅得多,少時說明彼此來歷,也許還拉個交情,不比兩下拼命內中必有一傷強得多麼?」

  卞莫邪等三丐首先誇「好」,餘丐也都附和。斷臂丐聽黑摩勒冷嘲熱諷,早已怒發如雷,因适才自己發話,敵人在旁靜聽,未便攔阻,正待說完還罵幾句便即動手,一聽眾聲附和,忽把念頭一轉,怒喝道:「我本來不值和你這小鬼比論高下!你這等說法,必是害怕受傷,打算取巧。我原無心要你的命,依你就是。」

  黑摩勒笑嘻嘻道:「那麼,怎樣比法呢?」

  斷臂丐道:「如比掌法,顯我欺你。量你乳毛未幹,能有多大本領!兵器拳腳,憑你出題就是。」

  黑摩勒道:「兵器拳腳,各有師傳,不對手,怎分得出勝負?莫如各把輕功、硬功、暗器三樣各練一回,贏得兩次便占上風。我輸了磕囚方頭;你輸了,愛走不走我也不管。你看可好?」

  斷臂丐道:「少說閒話!到底比哪一樣?」

  黑摩勒道:「适才見你跳得頗高,輕功定然不錯。這個我不敢說在行,也曾練過幾天。算你年長相讓,我先練個樣兒你看。練得上來,你練;練不上,你用你的花樣,只旁邊人說比我強,就算你贏。練完之後,硬功由你先練。你那掌法是獨門功夫,我定比你不過。你如兩樣都贏,不必說了。至不濟,你總可贏一樣。這未一樣,你如會打暗器最好,否則也不限定,比練別的功夫也行。」

  斷臂丐怒喝:「小鬼!我知你跳得高,你自練去。」

  黑摩勒笑道:「我共練三個樣子請教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