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一六九


  侯紹笑道:「錢應泰為人該遭此報。馬琨我也見過,更是陰毒險狠,江湖上敗類。他師徒兩個一家人,不會有什好物事!陳業卻像是個好人。老刺猖出了名的不好惹,只南明老人竹令符能夠將人救出,此外別無法想。而且我知林氏兄弟與老錢有殺妻之恨,曾經立誓:一旦報仇,必殺老錢全家。自從在武夷山練成了兩件暗器,已尋老錢好幾年。不料老錢自從敗在天山狄遁手裡,一直隱居天目山中,難得出門,也不與昔日朋友見面,一點不知仇人尋他。林氏兄弟也訪他不到,難得他子被困花家,正好借此引老錢上門,連父帶子一齊下手。如無南明老人令符,小錢固然早晚不保;就用令符,老刺猖向例要做就做,林氏兄弟多不願意也必攔他不得。

  真要硬攔,老刺蝟必然變臉,說:『人是我擒來的,現在並不知他家住何方,我現看老友情面放掉。你尋他父子報仇,我不管;是好的,須等他走沒了影,你自設法尋訪,才夠交代。要打我老查手裡趁現成,他家大人又不在此,休說不是丈夫所為,我這裡先辦不到!』林氏兄弟嘴和手都吃他不消,又在花家作客,白碰一鼻子灰,自然更恨。當時由他放走,必定隨後尾隨下來,或是就手殺死,或是將人擒去,要老的出面來索,那日子就更難過了。我們打算救人,就當救徹。固然林氏兄弟不是好東西,如非當年叔侄三人在福州稱霸,橫行欺人,也不致吃錢應泰的大虧。但是我和老錢無此交情,人又不好。此時自家受人重托在此熬日子,何苦管這閒事呢!」

  江明道:「那年錢應泰霸佔我師兄申林的山洞,狄師叔往抱不平,便有師父在場。聽師父說,他陰刁耳軟,武功頗好,人還無什大惡,四叔怎這恨法?」

  侯紹道:「我最恨不義氣和陰刁人,所以我和他熟識好幾年,見面老談不到一氣。他也厭我,只不敢招惹罷了。」

  黑摩勒笑道:「不久各南省惡丐均往金華北山講理,聽說丐仙呂師伯也要到場。就這機會,前往湊個熱鬧不也好麼?」

  侯紹笑道:「我知你救人尚在其次,實想淘氣趁熱鬧,對不對?你不說他們義氣麼?這樣辦,他們除此無路,如真義氣,逃必不遠,定還尾隨下來,或是二次再來偷盜,並且我也有話想問。他只要有此膽子毅力,為友不避艱險折辱,不得不止,等他來時就借與他,否則作罷,你看好麼?」

  黑摩勒何等機伶,聞言晴中回顧,果見身後樹林內有人影一閃,知被料中,故意大聲笑道:「這樣說來,人家不來偷時,四叔是不借的了?可是這次我和明弟不管閒事,四叔也不許將它藏向隱處。如被偷去,便須借與,莫又說丟了四叔的人生氣呢。」

  侯紹答道:「那是自然。」

  黑摩勒因原經過的樹林,有丐仙門下五丐在彼議事,适才斷臂丐曾說大話,立意鬥他。此時不欲相見,特意挽了侯、江二人繞道回廟,所行俱是僻靜田野。且談且行,不覺到了三官廟門首。黑摩勒回望身後無人,廟中老道士己聞聲出迎,見三人一路,笑問侯紹:「怎與兩位少爺遇見?」

  侯紹也沒理他,徑引二人往後院房中落座。黑摩勒說起明日要往方岩施散銀錢並鬥斷臂丐事,侯紹聞言驚道:「你怎如此隨便?那斷臂叫花名叫楚生,乃當年丐仙門下心愛弟子。二十年前夜行山中,一人獨鬥四虎,虎雖殺死,一臂也因虎口咬傷,有毒斷去,重又苦練十年,練成一身好功夫,江湖上都稱他為獨臂金剛。丐仙昔年清理門戶,因他也曾犯有過錯,為了是愛才,想保全他,特意事前遣往雲貴深山之中。一去多年;今始回轉。聽說這廝常說學無止境,生平練功夫從未間斷過一天,至今仍是童身。丐仙格外垂青,也由於此。但是這廝記仇心重,手又狠辣,你如小敗,他覺占了上風還可,如落下風,休想和你甘休。好鞋不沾臭屎,惹他則甚?何況黨羽又多,那鴛鴦臉的,現算丐仙嫡傳高足之一。此人性格比那廝好,本領更比他高,也不是好鬥的。令師叔和丐仙至好,本是自己人,為了不知底細的兩句閒話無事生非,何苦來呢?」

  江明也從旁力勸。

  黑摩勒方自沉吟,老道士忽然跑進,說有一紅臉少年求見。侯紹笑道:「這小孩果是不錯,居然敢明來相見。叫他進來吧。」

  道人一會領了陳業走進,告退自出。陳業隨說:「後輩陳業,拜見侯老前輩。」

  人隨拜倒。侯紹笑駡道:「滾起來,我不喜歡這樣子。」

  陳業只得起立。因見黑、江二人年輕,疑是侯紹門徒後輩,口稱「二位大哥」,過去一揖到地。江明忙即起身還禮,黑摩勒仍坐那裡,把頭略點,笑道:「我和你才第二次見面,屋裡三個人,你怎單和他一人叩頭,輕看我年紀小麼?」

  陳業口齒本鈍,日裡又吃過黑摩勒的苦頭,聞言益發慚沮,呆在那裡答不上話來。江明過意不去,笑道:「我黑哥哥愛說笑話,不要當真,我們都不是外人,你有什話,只管說吧。」

  侯紹也笑道:「他叫黑摩勒,他叫江明,都是我的忘年之交。我屋裡只一把椅子,你三人可並排坐在床上。再要愉我東西,先和我說一聲。就沒得苦吃了。」

  江明見這老少二人都是油嘴滑稽,鬧得陳業滿臉慚惶,不知如何是好,心中不忍,便伸手拉他坐下道:「四叔和黑哥哥都是這樣滑稽性情,你越隨便越好,一拘泥就受罪了。我們已知你為人,要不也不請你進門了。」

  陳業聞言甚是感激,這才躬身說道:「後輩的事,老前輩想已知道。此次並非敢於輕犯虎威,只為師兄錢複年輕,不知利害輕重,被困金華北山女鐵丐花四姑家中,吃查洪阻住,不能脫身。現染重病,又有錢家兩個仇人在彼,命甚危險。經人指點,往盜南明老人竹令符,不料被老前輩取走。一時情急無知來此偷盜,又吃這位英雄擒住,僥倖逃脫。明知不能再盜,來必無幸,無奈別無生路,逃後並未遠去,一路尾隨下來。再盜實是不敢,迫不得已來此跪求老前輩開恩,暫借一用。等將錢複救出,即行奉還。後輩年輕識淺,去時並望多加指教,免致誤事,感激不盡。」

  侯紹便問:「此策何人所教?」

  陳業因和馬琅同往黃岡途中鬧出許多故事,幾乎失落銅龍符。日前回到一娘家中,大受阿婷埋怨,說他不應允許匪友同行,幾乎誤人誤己。並說:「似此荒唐,如非蒲世伯來信誇你,力為解說,阿娘幾要將你逐諸門外了!」

  陳業對於阿婷已種情根,見她說時滿面嬌嗔,眉目之間隱含幽怨,懊悔已極,哪裡敢再洩露一字?

  侯紹見他答語含混,越要追問,不然符便不借。陳業細查侯紹口氣,與花四姑似無什麼淵源,被逼無法,把一娘一節隱起,說是虞幹和祝三立的指教。侯紹喜道:「老祝是我朋友,一別多年,不通音信,竟在此麼?他為人何等義俠,怎會與老虞這樣的自了漢一起?」

  陳業一聽,侯、祝二人至交,好生欣喜,便把相識經過略微說出。侯紹問道:「現在花家黨羽雲集,臥榻之側豈肯容人、難道此老還和他是鄰居麼?」

  陳業道:「三叔也是偶住在那裡,只不常在家。夏天有人勸三叔移開,三叔執意不肯。挨到上月,果然花家命人往他所居崖洞中尋事,恰值三叔不在。第三天回來,得知此事,當夜便去花家,鬧了個河翻水轉,可是花家並未再往擾鬧。聽虞幹世伯說,三叔本另有一個好住處,因防花家說三叔怕他,所以原住山洞仍就常去。」

  侯紹道:「老祝既肯幫忙,你為人必還不差。不過你沒人打接應,一有失錯,人救不出,連南明老人也丟了大人。老祝是明面,我也不便出頭。最好黑、江二人同去,我再教你們一套話,方得無失。林氏兄弟見人被老刺猖放走,必要追出生事,但有祝、虞、黑、江四人相助,只能在花家脫出,便無礙了。」

  陳業聞言大喜,方欲向黑、江二人懇求,黑摩勒道:「這個不行,明日我還有事呢。」

  侯紹笑道:「你沒事時找事。适才還說去湊熱鬧,現有這好的玩意,你又拿架子了。」

  黑摩勒道:「不是拿架子。一則斷臂叫花說話太狂,須給他看點顏色;二則星叔還有一字條命他轉交丐仙,怎能丟下不管呢?可叫明弟前往,我事完再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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