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一六六


  猛覺得腿腕也是一緊,連身被人提起,往回一悠,方覺不妙,耳聽一聲:「不許亂動,去吧!」

  腿臂同時一松,竟吃蒲寬脫手將人扔出,淩空筆直往對岸飛去,勢急如箭,只覺兩耳生風,頭暈目眩。兩岸相去十餘丈,下臨絕澗,對岸又是山石,不論落下或是撞上,都是死路,暗道「完了」,這時休說施展身手,竟連轉念頭的工夫都沒有。心方一緊,猛又覺身子吃人把住,放立地上,兀自心顫神搖不已,驚魂乍定,睜眼一看,身已過澗。蒲漪立在面前微笑道:「么叔粗魯,你受驚了吧?」

  回望對崖,蒲菰已懶步往小屋中走去,只得賠笑答道;「小侄實沒出息,倒嚇了一大跳。」

  蒲漪道:「么叔天性如此,不要見怪。對頭已知人在我處,話已叫明,決想不到你今天會走。這場雨下得也好,兔被留心看見。否則你有我同行,當時無妨,可是難免無人尾隨。我再一離開,你就有事了。」

  馬琨謝了救護。蒲漪道:「救人危難,份內之事,何須言謝?你出道不久,諒無什多過處,以後持躬對人,只往好處行事,到處都是康莊。就遇上事,也不愁沒有人相助,你自思忖去吧。」

  馬琨隨口應了。

  那雨是大一陣小一陣,到處煙籠霧罩,一望迷茫,只聽雨聲潺潺,與溪流泉瀑之聲相應,四面山道沒一個人影。馬琨隨著蒲漪一路躥高縱矮,超越積潦,冒雨急馳,不消多時,已離來路山口不遠。正走之間,忽聽蒲漪低喝:「噤聲」,跟著一手挾了馬琨,竟往路側一個兩丈來高的峭壁上縱去。壁上原有不少松樹,枝幹繁茂,蒲漪放下馬琨悄聲說道:「老賊法令真嚴,這般大雨,明料你不會出山,防守巡邏依然嚴緊。今日如不是我送你,必落他手無疑。我們且待一會,等這些鼠賊過去再走。這裡地勢甚好,他們奉行故事,目力又差,絕想不到有人在上面。你隱在那株老松後面,先看東南,後看東北,就知道厲害了。」

  馬琨依言低頭先往東南山口一看,霧沉沉的,並不見有人跡;再看東北是條曲折的穀徑,一頭深入山中,一頭通向來路,雨雖漸小,水氣甚重,光景模糊,不能看到遠處。看了一陣,蒲漪問:「看見人沒有?」

  馬琨答說:「小侄目力不濟,大霧甚重,看不清楚。」

  蒲漪笑道:「他們現分兩路,一由東南山口,一由東北賊巢出來,到右面穀口會哨,再往我們來路一帶巡邏。待一會就看出來了。」

  馬琨重又往下注視,一會工夫,果見有四五笠影出沒前面煙樹之中,逐漸走向空地,現出全身。共是七個盜黨,各穿著一色又黑又亮的油綢子雨衣,手執刀槍,腰懸鏢弩等暗器,由山口一面急行而來。走著走著,當頭一個梢長大漢忽然撮口一聲呼哨,跟著便聽東北方有呼哨響應。再看羊腸穀內,也有好些笠影刀光隱現出沒。這兩撥盜黨和走馬燈般繞著山徑急馳,行動甚速,直似發現敵人,前往兜拿神氣。不消片刻,前撥七人便由崖下馳過,往穀中奔去。蒲漪道:「鼠賊已過,山口也許還有餘黨守望,我往前面引開他們,你順大路快趕來吧!」

  說罷,一同縱落。蒲漪當先急馳,其速如飛,晃眼穿林而入,不知去向。

  馬琨惟恐先過去的盜黨折回追來,也忙加速前奔,行抵山口,還不見蒲漪人影。正懸著心,忽見口外有一身背包裹頭戴雨笠的壯漢迎面跑來,心中大驚,忙往路側大樹後一閃避過,暗中拔刀戒備時,那壯漢像是趕路心急,一味超越路上積潦,竟沒看見馬琨,逕自跑過。過時馬琨覺著來人好生面善,方自尋思,忽聽呼哨之聲,來路左側林中又跑出兩個盜黨,手持刀槍,與壯漢做一路趕去。隨聽穀中呼哨四起,此應彼和,由遠而近。

  馬琨恐口外還有盜黨埋伏,出去撞上,正在探頭張皇,舉棋不定,忽聽身後低喝「快走」,回顧正是蒲漪,料已將防守人引開,驚喜交集,忙隨急馳。剛出山口。便聽山裡隱隱喊殺之聲。回顧口外,日前鬥狗肇事的樹林,已有紅白二旗升起,知有盜黨在內用信號指揮。陳業未走,自己已然逃出,所格殺的,必是適見大漢無疑。邊跑邊想,一會走出山外野地,滿地水塘泥濘,樹林頗多。蒲漪又令在林中覓地稍候,自向來路馳去。

  馬琨見他腳底,快得如飛一般,越加贊羨。在林中候有半盞茶時,才見蒲漪跑回,不等開口便先說道:「我因山口有人防守,怕你撞上,當時無妨,事後定吃追去,難免受害。已然誘開,山外恰巧來了一人。事雖合筍,無如老賊心毒,那人雖還不弱,好漢終打不過人多,特意回去看個下落,意欲為他解圍。不料那廝竟是來訪他們的自己人,動手不久便自說明來意,已由盜黨引見老賊去了,白叫我空跑一趟。」

  馬琨便說:「那人看去面熟,只想不起何處見過。」

  蒲漪道:「那人是個老江湖。你雖是老錢門下,隱居多年,初次出門,怎會相識?你除花、莫兩家,還到過別處麼?」

  馬琨聞言,忽想起那壯漢正是黃岡拜夀所遇刺客,自己還曾和他結拜,怎好出口?不禁面上一紅。蒲漪何等心細,見狀知有難言之隱,重又追問道:「那廝自稱山東來的,姓白,要見老賊才說來歷,必有深意在內。你既認得,卻不肯說。你們與花家有仇,將來如有什事就來不及了。」

  馬琨暗忖:此人本領神出鬼沒,既留上心,早晚必被探明,隱瞞反誤交情。不好意思全吐,只說:「此人不姓白,名叫洪明,先改姓名邱義;兄弟洪亮,改名鄔小,曾往黃岡莫老前輩家中行刺,被莫老拿獲放掉。」

  話未說完,蒲漪笑道:「如此說來,我明白了。十五弟拜夀回來曾說此事,洪明就是他麼?真個妙極。我們上路吧。」

  馬琨一聽自己的事原來人家早已知道,怪不得蒲家諸人均多輕視,越想越黨內愧,只得把前情重又委曲說出。蒲漪聽了倒不怎樣,只道:「你年輕初出,未免荒唐,以後遇事不可輕狂,就無事了。」

  二人邊說邊走,沿途俱是荒野,極少遇到人家,盜黨亦未發覺追躡。走到黃昏,上了正路,天忽放晴,尋一鎮店打完了尖,恰好雲開月上,重又乘月起身。馬琨佩服蒲漪本領,不住小心巴結,想要拜門領教,蒲漪總以婉言推卻,只得罷了。蒲漪道路極熟,所行多是山路捷徑,腳程又快。馬琨雖覺勞乏,也能勉強舉步。半夜裡又吃了頓乾糧,略微歇息又走,回上官道,眼看天近黎明,蒲漪忽道:「日裡本該分手,因你道路不熟,沿途與老賊通氣的人家店戶頗多,以前難免不有知會,恐你遇上又生波折。救人救徹,特意送到此地。前面乃赴臨安的大路,險境早過。我已為你耽延好些時刻,必須分手。你到家後,最好在家奉母,聽天安命,不要輕舉妄動,胡亂尋人。陳業複元回來,自有救人之策。否則無益有害,你自上路吧。」

  馬琨料蒲漪所去之處也在金華、蘭溪左近,路上連問兩次未說,不便再問,聞言只得拜謝作別。蒲漪回身自行,其走如飛,晃眼無跡。

  這時天已向明,鎮上人煙漸動。馬琨所借雨衣早已包好交托蒲漪帶回,跑了這一天一夜,也實力盡精疲,又饑又渴,便往鎮上尋了一家客店,弄些早點飽餐之後,先睡一覺,睡到午後方始起身,往天目山中趕去。到家一看,母、姨二人因上次陳、馬二人走時,曾說不久當同錢複回家一次。人不回來,也無音信,正在懸望。馬琨不敢明言前事,仍說:「錢複、陳業俱在杭州從師習武。因姨懸念,特地回家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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