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李壽民 > 雲海爭奇記 | 上頁 下頁
一六五


  那管本山糧倉的頭目名叫柴梁,是個色鬼。胡南旺原命他就便留心照料,並在樓角設有告急燈號。久聞妾美,心癢癢的,不得見面機會。這日聽手下人報說,看見小夫人入山遊玩,立即備了酒食果點往獻殷勤,就便一看如何美法。柴梁乃胡南旺的外甥,年輕體健,又善巴結體貼。兩下一見,便有了心思,終於由那妾將楊和用酒灌醉,將狗鎖好,與柴梁勾引成好。等楊和知道,兩下已打得火熱。既不敢舉發,好夫淫婦再一脅迫利誘,反被說通,拿樓角紅燈做了通姦來住的信號。日久被蒲氏兄弟路過探出,蒲老不許子孫多管閒事。胡南旺愛那妾如命,上次楊和帶著狗,隨好夫淫婦出來閒逛,恰值一人路過,也是縱狗傷人,見不能取勝,一擁齊上。

  那人名叫卞真,武功頗好,寡不敵眾,落荒逃走,吃狗追上,剛抓傷了一點臂膀,本難活命,因在無心中驚動崖上蟠伏的一條大蟒,和二狗惡鬥起來,才得逃走,仗著受傷不久,所逃之處正是人村路徑,村中剛有人出,澗橋放落沒有懸起,遇的人恰是蒲菰,般般湊巧,沒三天便即治癒。二賊尋來,人未交出,硬給送出山去放掉,本已結下嫌隙。這次馬、陳二人一來,結怨自然更深。現時雖畏蒲家孫叔侄本領難敵,終於不肯甘休。

  馬琨曾聽錢應泰說過胡南旺的厲害,好不心驚,且喜底細得知,日後遇上還可趨避。當時謝了指教,又托蒲青代向蒲老諸人一一致謝。說完,飯已用畢。馬琨終覺蒲氏全家這好武功,定有極大名望,況且隱居江南,竟未聽人說過,在在人家住了這些日,名號來歷全都茫然,豈非笑話?隨又設詞探詢。

  蒲青笑道:「馬兄在外面沒聽說過家祖麼?這也難怪。實不相瞞,這裡本是寒家世業。家祖同母弟兄共是三人,家祖居長,幼年離家,遠赴巴蜀深山之中從師習武,年滿三十才在外走動。時值明季,逆閹柄政,爪牙密佈,流毒天下。家祖專行俠義之事,因恐連累家中,只管威震江湖,也不回家看望,從未用過真實姓名。二位叔祖謙和方正,治家甚嚴。全家老少男女雖從家祖學會武功,只用以防身禦寇,從沒和人爭鬥。

  家祖夫妻又遠居異地,江湖上只有限幾人知道底細。近十年來,家祖母去世,家祖才率了本房子孫歸隱。寒家人丁雖多,家祖只生先父和三家叔二人。先父名源,三家叔名漪,在外也是輕易不露真名。胡南旺因是近鄰,加以年老,見多識廣,才被知道幾分。倒是家族叔祖昔年門徒甚眾,性情率直。江湖上提起蒲苑,知道的人還少;若提起天山鵬,就沒有不知道的了。」

  馬琨一聽,那守澗橋的蒲么公,竟是當年名震西北的天山鵬。前聽師父說他,已被仇人暗害慘死,不想隱居此地,心中一震,忙接口道:「么公便是當年在甘肅蘭州金天觀雷壇大會擂場上,獨力劈四魔,飛腳踢死『滾地雷』,外號又叫『生死戰筆』的天山大鵬卜五先生麼?那『蔔五』二字一定也是同音借用的了?」

  蒲青答說:「正是。」

  馬琨連受挫辱,本意回家辦完錢複之事,便從名師下苦習武,這一得知蒲氏諸人底細,忽想起現放著好些蓋世高人在此,為何還要回去,捨近求遠?心方一動,又想這些人都重孝義,方以省親為名求他護送,忽然中變,不好措辭。

  正躊躇問,蒲漪、蒲江二人已然笑語走進。蒲青忙即起立,為馬琨引見。蒲漪人果謙和,與蒲江判若兩人。禮敘之後,蒲漪便說要走,令蒲青借身雨衣與馬琨。將衣包取來,用油布包好,又問馬琨:「盤川夠不?」

  馬琨極口辭謝才罷,隨向蒲氏弟兄作別,隨了蒲漪走出。馬琨見蒲漪中等身材,看去不過三十來歲年紀,貌相談吐無不文雅,一點看不出有什驚人的武藝。因和馬琨同行,穿著蒲江的雨衣從容上路,和常人一樣,也不矜才使氣。一會走到村口危崖,先去崖上,見了蒲菰,馬琨又稱謝一番。蒲菰仍那麼老氣橫秋的略微應聲,轉對蒲漪道:「三侄見了那人,急速回山,我還有話對你說呢。老賊為人陰險,經了昨晚這一來,表面似已說開,日後終於難免生事的。天門三老,他雖相識,請來與我們為敵,人決不肯。你父子再加上我,差一點的,哪敢虎口拔牙?據我猜想,他只有狗賊禿和花老乞婆可請。一個有點邪門鬼道;一個自身本領還在其次,好些老相好都有一兩下辣手,可以轉請,弄巧他都約來,好讓我盡情跳進一回,省得精力老沒處發散,也是好事。」

  蒲漪笑道:「么叔想左了,花家老乞婆現時有事,怎能來此?老賊禿行蹤不定,聽說花家也正尋他。老賊交情沒花家深,就肯來,也必等那群叫花子金華北山講禮分出勝敗之後。可是這面請有丐仙呂瑄,外加那多年薪膽的仇人勁敵,如何勝得了呢?到日我們本應前往助威,爹爹親往都說不定。這樣倒好,一舉兩便。等侄兒回來,探明老賊用意,索性兩下叫明,令他自去約人,就在花子講禮那天分個高下好了。」

  蒲菰又問:「甘老頭走了未?」

  蒲漪笑答:「這位甘朋友真是好人!他和我做平輩相交,還可說年歲差不太多,秋來北山之行他也要去。間是何意,他說雙方都有好些朋友,一動上手,當場不讓,兵刃又沒眼睛,一勝一敗,彼此仇怨循環,永無了結。他實不願大家為幾個臭叫花子失和,意欲約出幾個有名望的好老先期趕往,能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最好。否則也釜底抽薪,得保全一個是一個。我說花家老乞婆人最勢利,不懂情義,此時如無查洪老刺猖助紂為虐,以老大哥的情面,或者還能說動,勸他給雙方善了。現時他已黨羽眾多,妄想借此長他威望,你去了不但不會聽,還許鬧個無趣呢!他只不聽,我又不便把我父子為何必去的事對他明說。适才吃完了飯,由十弟和剛侄陪他往半峰樓去。爹爹和他倒很談得來,命我留他住在樓上,等我回來才定行止呢。」

  蒲菰道:「那小老頭為人爽直好心腸,我也喜他。今秋金華我必前往,決不能使他偌大年紀跌翻在老花婆手裡。」

  蒲漪喜道:「我和他道義相交已逾十年,金華之行,我有好些事,分不開身。他又那麼性情固執,勸是不聽,其勢不能兼顧。照我猜想,他去了,非當眾受辱不可!老頭子心性剛直,受不住話。花家能手甚多,又是些無賴,一動手,非吃大虧不可,以後叫他如何做人?有么叔暗往相助,再加兩個老乞婆也無足為慮了。」

  蒲菰見他口角含笑,喜形於色,眼珠一轉,忽然作色道:「好娃兒,我上你當了!明是你爹恐我記著當年的事,到日不肯同去,借著姓甘的,拿話繞我,等吐口允去,再由他出面明說差遣,是與不是?回時對你爹說,無論怎樣,我總是他兄弟。再說近年我也閑得夠了,正沒處出火去。他有什事,只管明說,不必藏頭露尾,套我口氣。至於昔日的事,人死不結冤,並且本來是我脾氣不好,自找沒趣,不能怪人,此時為死人出力,才是英雄行徑呢。」

  蒲漪笑道:「么叔既這麼說,那更好了。少時請么叔到半峰樓去吧。」

  蒲前點首。蒲漪隨即離別,同了馬琨上路。

  那獨木吊橋,已早放落。澗深崖陡,獨木滑厭,蒲漪笑問馬琨:「你自問能走過不?如覺膽小,可由我挾你過去。」

  馬琨暗忖:此人本領比我強勝十倍,就有一點功夫,也不在他眼裡。何如藏拙到底,還大氣些。便笑答道:「小侄初涉寶山,曾由橋上走過,一則天晴,二則追兵正緊,不曾細看。跑過之後,才見橋寬雖有尺許,並不平整。著腳一面最多不過三寸,有一多半還是圓的。日來大雨還更險滑難行,實在不敢自信呢。」

  言還未了,蒲苑已在旁發話,怒道:「你能過則過,不能過,我們自會送你過的。哪有許多嚕嗦!三侄先走,我來送他過澗。」

  說罷,左手一伸,便將馬琨右臂抓住,往前微送。馬琨身不由己往前便倒,以為蒲煎必是提送過橋。一則這樣送法未免難看;又覺手重難禁,方喊:「老么公快請放手!不敢勞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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